在不久前,他们还在为有关“未来”的话题冷战。他虽然没说,但其实也很清楚地感受到了楚淮南刻意的冷淡。
眼下的情景更提醒了他,不去考虑未来是对的。
特殊的工作性质让他只能着眼当下,没有资格向任何人许诺未来。
就算有一天他不再做一线,可以撇开工作的不确定性不谈。可他和楚淮南又能有什么未来呢?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把他带回家,这对楚淮南实在太不公平了,他并不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爱人。沈听是知道的,无论是自己的闪躲还是遮掩的态度,都会让比谁都骄傲的楚淮南感到受伤。
可对于这样一段从未在计划内的感情,沈听自己也矛盾。
但是,如果今天就这么死在这儿了呢?如果就这么死了,他一定会后悔那天没有告诉母亲,楚淮南并不单单只是他的同事。他是……他是……他是他每天醒过来时,希望能够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
后脑勺的麻痹逐渐转为钝痛,沈听尝试着抬手,用手指去按颈侧还在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顺着脊柱往下流,如同血液般流过全身,麻痹的感觉像海潮般逐渐消退,在某一个未知的节点,一种奇异而巨大的痛楚席卷了全部的感官。
五脏六腑、皮肉筋骨一同向试图迅速清醒过来的主人讨伐,浑身上下的血肉竟无一处不痛。
沈听忍不住痛吟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地面,指甲在生了铁锈的铁皮车厢内抓出一道明显的刮痕。
强烈的眩晕和加剧了呕吐欲望的痛感让他浑身的肌肉都无意识地紧绷起来,他竭力想要抬一抬腿以确认自己可以移动,但大腿冷得如同搁在了冰块上,连骨血都凝固起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沈听觉得自己如同被某种力量拆解了,肉是肉,骨头是骨头地堆在一起,脑子里如同被安了个生锈的齿轮,思考时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发出一阵不灵敏的“咯哒咯哒”声。
得想办法动一动。
沈听屈起胳膊,拖着僵冷的身体撑着货车内部潮湿阴冷的地面往前爬。
他如同一块汪在死海的浮木,颠簸在疼痛的海浪中。
厢式货车的空间其实并不大,换做平时,这尺寸之地成年人两三步就能走个来回。可这个时候,再短的距离也显得遥远而漫长。沈听挪动了两三分钟,突然被一个横放在车厢的“物件”挡去了去路。
他头昏眼花艰难地伸手去摩挲,在触到衣服的那一刹,乱成一锅粥的脑袋做出了判断:这是个人,很有可能是之前就已经被他控制住的刘胜。
就在他思考要如何越过障碍时,货车开始往后倒车。开车的人显然对货车的驾驶不是很熟悉,挂倒挡后的一脚油门,把不知是死是活的刘胜和竭力往前移动的沈听一起甩在了货车的铁门上。
肩膀在焊得很牢固的铁门上撞了记狠的,额角也被蹭破了皮。贴着门的沈听来不及调整姿势,就听见门外有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随着开门的动作,靠着门的他和刘胜,一起重心不稳地向外栽倒。毫无意识的刘胜,瞬间便磕得头破血流,沈听用手撑了下地面就地一滚,可麻而软的下半身不听使唤,重重地摔在地上,皮外伤的火辣痛感让冷得像冰的两条腿重新有了点热度。
林霍见沈听正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显然很惊讶他竟然醒得如此之快。
但药力作用下的疼痛与躯体不协调,让他颤颤巍巍地试了好几次,也仍然体力不支地重新摔了回去。
林霍面无表情地将躺在地上的刘胜重新搬回了车厢。而后蹲下来,伸手捏着沈听的下巴,与他对视:“醒透了吗?”
沈听一甩头,将下巴从他的手指中挣脱出来:“你说呢?”
废弃的市场像座无人的鬼城,炙热的风中偶尔传来两声被城市发展遗弃的凄厉鸟鸣,尖利得如同剜心割肺的刀。
“配方呢?”林霍问。
“在我哥那儿,你可以自己下去问他要。”
鸭舌帽的帽檐在林霍的脸上投下了一块罕见的阴影,他的神色也阴鸷起来:“我再问一次,配方呢?”
“我不知道。”
林霍没有再问,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针剂,透明的药液汪在棕褐色的玻璃瓶中,他熟练地抽取了一整个单位,推动针筒将针管中极其少量空气排了出来。
林霍的脸上蒙着一层令沈听感到十分陌生的癫狂:“宋辞,不要逼我,我只想要配方。”
沈听猜测,那管药剂大概不再是麻药那么简单。
那会是什么呢?
以前倒也听说过有毒贩为了对付叛徒,会给某些不慎暴露的特情注射纯度很高的毒品。他也亲耳听过许多前辈因为卧底任务而陷入毒品的旋涡中,最后仅凭一张因公染毒的证明,来维持最后的尊严。
针尖的靠近,让瞳孔猛地一震,林霍冷着脸又问:“配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