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濟一臉慈愛:「吃吧,吃完趕緊去學堂,要下雨了,今日學裡要來的先生,遲到了要挨板子的。」
聽到讀書上學,林硯一臉的苦大仇深,三兩口吃了雞蛋,又扒了幾口粥,嚼了半張餅,背起書箱去了學堂。
林長濟看著兒子的背影愣神許久,才將他剩下的粥底和半塊餅填進嘴裡。
其實他也沒想別的,不過是在權衡什麼樣的死法更體面罷了……
林長世見大哥神色恍惚,便勸他今日不要出攤,在家休息,話音剛落,門外房檐上砸下豆大的雨點,逐漸連成了線,俄而風急雨驟,大有封門之勢。
這下真的不用出攤兒了,連上山找棵歪脖樹吊死的計劃都要延後了。
「好在離學堂不遠。」林長世望著門外,片刻功夫,已是暴雨如注。
「是啊。」林長濟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收拾碗筷準備回房補一覺。他一生要強,縱使做鬼,也非得做個好氣色的帥鬼。
這時,老元祥斜撐著傘蹚過院子,半個身子已經濕透,傘底下還走著有個瘦高個子的老者,林長世探頭仔細一看,原來是里長來了。
「里長來了!」林長濟回過神,忙起身相迎,請老者稍坐,命元祥奉茶。
元祥面露難色,家裡也只剩些茶葉渣了,放在過去,都是直接倒進花叢里養花的。
「林相公不必客氣,我說句話就走。」里長待讀書人極為客氣,「貿然登門不免唐突,實在是著急啊!」
「哦,」林長濟懂了,忙命長世將這幾日擺攤賺得的現錢拿出來,拿在手中點了點:「這是上月的束脩,至於塾師聘金,還請寬限三五日……」
「哎,相公誤會了,不是說這個了。」老者推搡了幾下才收下那些散錢,又道:「是這樣的,下大雨道路泥濘,塾師在臨縣托人捎話說來不了了,便想請林相公暫代塾師教兩日書,不會耽擱太久,最多兩日,按每日八十文算,管中飯,你看可好?」
林長濟愣了愣。
老者又道:「林相公是讀書人,該是知道的,讀書最忌諱一暴十寒。」
「是一曝十寒。」林長世糾正道。
林長濟責怪的看了長世一眼,這麼大的人了,總是這樣心直口快。
「啊,對對對……」老者接道:「總之,再放任孩子們玩下去,功課都要荒疏了。」
里長家境殷實,為人厚道,著實是為鄉鄰的孩子們著想,林長濟自然不好推拒,待到里長離開,便逕自回東屋取出一套四書五經裝進書箱。
元祥送走里長,又匆匆回到堂屋,給林長濟打著傘,主僕二人冒著大雨,深一腳淺一腳,往巷口的私塾走去。學堂里,整齊碼放著幾排桌椅,正前方一張大案,那是先生的桌椅,門窗是桐木的,姚家巷的兩三家富戶出錢糊了紙上了漆,風雨被關在外頭,滿室朗朗書聲。
平民百姓能供孩童讀書的,多是還算殷實的人家,不求科舉做官,哪怕只是能寫會算,日後也總好過目不識丁之人。
孩子們知道今天要來的先生,早早的依次坐好,搖頭晃腦的背書,在摸清先生的脾性之前,都不敢太鬆懈,唯獨林硯帶著二叔爺家的小堂叔林長民,並兩個平日裡一起淘氣的同窗——一個叫趙錢,一個叫孫里,扎在一堆兒「密謀大事」。
林硯在向死黨們炫耀得的硯台,立刻吸引了半個學堂的目光。筆墨紙硯價格昂貴,孩子們多用小碗或碟子代替硯台,如今林硯竟帶來一方端石硯,裝在精緻的素麵黑漆硯盒裡。
「哇——」
端硯出盒,林長民瞠目結舌,林家畢竟闊過,眼界還是有一些的,只見硯背面滿布長短不一的細長石柱,錯落其間,如夜空中叢星密布,一看便知是難得的精品。
「林硯,你家有這好東西,為啥要住在這巷子裡?我聽先生說過,一方名硯可換一座大宅子呢。」有同窗問。
「你懂什麼?」林硯昂道:「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呃……」孩子們面面相覷:「什麼意思?」
林硯也說不上來,只是常聽二叔對著破敗的門庭說這句話。
「我知道!」有人道:「孔子說:怎麼這麼破!」
「哈哈哈哈哈哈……」孩子們哄堂大笑。
「先生要來了,趕緊背書吧!」年長些的孩子著急提醒。
學生們如夢方醒,忙各歸各位,捂著耳朵繼續背書去了。
只有林硯及其黨羽仍湊在一起,倒水的倒水,研墨的研墨。
「林硯,你們又要幹什麼?」又有同窗問。
「閉嘴!」林硯抬頭瞪了他一眼,「再敢多嘴,把你套上麻袋扔到糞坑裡去。」
「你……」那同窗面紅耳赤,再看他身後體壯如牛的趙錢孫里,悻悻坐回原處。
研了滿滿一池墨,他們敞開了學堂大門。風雨灌進來,便用凳子抵在門後,讓門扇保持虛掩的狀態。
在眾目睽睽之下,林硯踩上凳子,將沉重的石硯擱在了兩門扇間形成的夾角處。這還不算完,趙錢從兜兒里掏出一把刺蒺藜,灑在了大案後的官帽椅上,蓋上坐墊,那張胖臉上五官扭曲,露出得意的壞笑。
「林硯,你們會被先生趕出學堂的!」有人看不過,憤憤的說。
林硯滿不在乎的拍拍手,從凳子上跳下來,趕出學堂?他巴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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