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杨语那堂课不得不和一个女孩子一起看课本。那个女孩子因为想和他说话,被老师注意到,于是频频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连带着杨语也遭殃。
此后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一些针对他的细小恶意铺天盖地地出现。
有时是打扫时无意中碰撞到,有时是上体育课是不小心用球砸到,有时是无心的一绊,有时是偶然将他的鞋子踩脏,把他手工课的作品打掉在地不大不小的行为,也造成不了多严重的后果,顶多是破个皮,伤一个小口子,连血都不流几滴。
这些事一开始女生们会积极帮他声讨,老师也会责骂几句。而他生气却也明白自己似乎不是在和某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作对,只得向父母求助。
父母对他受伤的事感到生气,自然跑来学校找老师理论,老师对他好感颇高,答应会帮忙照顾,却也表示暂时没有根除的办法。
而那些针对他的人似乎也明白这种程度的事情造成不了伤害,于是他们换了一种更为隐蔽更为可怕的办法孤立。
这次的变化显得悄然。杨语甚至没有察觉到太明显的不同,很长时间后,才现周围的人不知不觉疏远了他。原本帮他说话的女孩子们为难地看着他,支支吾吾说不能理他,或者有人干脆视而不见,假装他不存在。
直到一个颇为同情他处境的女孩子偷偷和他说了到底生什么,他才恍然大悟。
集体的力量何其恐怖,能主导一个人的名声好坏,也能颠倒是非黑白,甚至能强迫那些不屈从的人垂下头颅,放弃反抗。
原本与他交好的人不约而同受到威胁,如果不远离他就会遭到同样的对待。或许杨语有老师同学帮忙说话,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明显排挤,被孤立在外。
有了第一个放弃屈服的人,就有许许多多人。
不太懂权利的孩子们,本能屈服于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下,本能受到群体力量的压迫,放弃个人的意志。
或许还有更多可能的因素,或许还有很多他不明白的内幕。
但对小杨语来说,唯一具体可知的是,他的的确确被孤立了。没有人愿意与他一起,无论上课下课,无论什么时候,他明明是格外张扬的模样,却被衬托得宛如不存在的透明人,所有同学都不和他说话。
老师察觉不对来问他情况时,杨语困惑地说其他人不和他玩,除此之外他什么伤害也没有受到。老师很快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却也头疼这种事情。学生们之间的事情有时不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多时候这些鬼精的孩子比大人还要固执。
即使他强迫其他人带着杨语一起玩闹,也不一定能成功。
当然老师还是做出了他的努力,告诉孩子们不能这样做,也说了许多劝诫的话。
情况果然没有改善,即使有人假意带上杨语,很快就会将其抛之脑后。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公园玩捉迷藏,就有人故意让杨语一个人待在躲藏地,不告诉他游戏结束,然后全部悄悄离开。
杨语从期待到迷茫,花了一个黄昏的时间。
最后追究原因时,其他人含糊地说着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就带过,因为的确没造成损失,所以也无法找警察帮忙。老师也插不上手。
他的父母实在气不过,最后带着他转学了。
杨语带着那颗不解的心来到了新的学校。他还是没想通,到底为什么有人要那么针对他,要对他做那些坏事。
“妈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问母亲,想起那些遭遇,只觉得委屈。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母亲笃定地回答,马不停蹄为他操办好了新学校的一切。
来到新学校后,平和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很快故态复萌,一切似乎与之前没有区别。
杨语看着被打破的水杯,听着面前推卸责任的同学的声音,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做错,那么为什么有人这样对待他书上不是说,做错了的人才会被人讨厌,才会遭到这些报复吗
妈妈说他没有做错,那么是书错了吗
来到新学校没多久,他不像是之前那样拥有足够的根基,也没什么人愿意为他一个转学生说话,老师倒是一如既往地想要帮忙,可惜这种事本来就是不好处理的,这个老师也没能缓解局面。
很快,他遭受到了相同的待遇冷漠的孤立。
这次父母叹息着,又给他换了学校。其实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儿子什么坏事都没做,会被其他人排挤成这样。明明这孩子除了之前被宠得有些骄纵也没什么缺点。
保险起见,这次,他们叮嘱杨语小心行事,不要太过张扬,也不要太任性妄为。
杨语乖巧点头,答应了下来,也确实在学校里照做,不出风头,也不过分和人亲近,保持距离。收敛性子,乖巧得被老师连连称赞。
然而熟悉的冷遇再次到来,杨语身边又空无一人。
他已经转了好几次学,每次父母都要辛劳很久。这次他再说起这件事,父母叹息着告诉他,可能短期内不能离开,一方面是转学需要许多手续,另一方面过于频繁的转学也不利于他的学习。
杨语沉默着答应了。
在明着暗着的排挤,时常转学的情况下,他慢慢封闭了自己的心,不愿意与任何人交流,也不愿意和人产生联系。他承受那些不知为何的欺凌,接受很快消失的朋友,独自长大。
男孩子的自尊,也驱使他不再像孩童时一样,什么事都告诉父母,什么都向老师求助。时间流逝,他逐渐成长,但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变化,日复一日。
那个压在心里的疑惑,进入青春期之后,他得到了答案。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天天拿那张脸炫耀,吸引那些人的目光很得意吧”陌生到想不起的人把他堵在监控的死角下,用垃圾砸他,把他干净的衣服踩脏,怒不可遏地辱骂。
于是杨语恍惚中明白了,他之所以经受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全部都是归于他的脸。
原来如此,是他的长相,所以才会生这样的事情吗
他注视着镜子里略显阴沉却不掩光彩照人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抚上面颊如果没有这种脸,如果不是这种长相,他是不是就不会再被所有人讨厌,被迫一个人活着
随后生的事情,对于杨语来说也是不太想提起的故事。或者说,每当他想起那些,不仅觉得有些尴尬,也觉得内疚。
那时孤独到快疯魔的杨语,想要毁了自己的这张脸,为自己换得几个朋友,换得一份得以喘息的空间。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这张被他人嫉恨的脸没有了,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