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師在就好了。」安迪忍不住說。他每次看到信件中優美的花體字和溫柔理性的口吻,都忍不住設想對方是一位怎麼樣溫柔而有力量的女性。
對方總是有很多奇的設想,能夠理解他在機械構造設計和蒸汽使用上的痴迷,並稱讚他在這方面是個天才。
即使沒有見過面,這位老師也在安迪心中占據著相當重的分量。他真的很想面對面和對方交流,那種感覺一定很暢快。
安迪望向窗外染紅天際的夕陽。
美麗的風景之後畫面一轉,是費舍爾和艾維在旅店中談話的畫面。
不,或許說是離別的畫面要更為貼切。
艾維雖然老是強調他不是費舍爾所認識的那個「艾維」,但還是在費舍爾反覆強調保持聯繫之後問出來了關於保持聯繫對費舍爾的影響。
「分明就是擔心啊。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曉雲感慨。
而費舍爾的想法明顯和曉雲是類似的,於是曉雲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回憶殺——
天邊染著晚霞,粗略來看,景色幾乎和此時費舍爾和艾維所談話的地點背景有著高度的相似。曉雲猜測應該是在費舍爾上次會議的時間之前發生的,因為看起來他們這個時候還沒有拆夥,距離很近,看起來比之前親近多了。
艾維的黑髮此時高高地扎了起來,顯得極其颯爽。他將身影藏在樹後,靈動的表情還沒有後來在黑夜與火焰中那樣疲憊且悲傷,而是像個機警的小狐狸。
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看費舍爾,似乎時刻在注意著周遭的環境,看起來處於一個並不安全的背景下。
「你不該跟過來的。」艾維說,「這裡很危險。」
「我知道啊!」費舍爾滿不在乎,「你這傢伙真的是過分!要不是南希注意到了,我連你什麼時候偷偷離隊都不知道。」
聽到這話,艾維唇角忍不住勾起,似乎因為朋友的在乎有些溫暖,但又因想到危險的處境而重失去了淺淡的笑容:「這是我的選擇,你們不該來冒險的。」
「你今天的廢話有點多。」費舍爾不滿地說,「南希和蒙塞的度沒有我快,等下才能到。你不許單獨行動!我們『血刃『一直都是一起的,什麼時候有把隊友隨便丟在外面單獨行動了,你可不許破例啊!」
「乖乖等人!」語氣生硬,其中包含的維護卻無法忽視。
「如果被發現,你們也會被牽扯的!」艾維不贊同地說。
雖語氣略有不同,但這一刻,隔著時間空間,黑髮的、白髮的友人的臉在費舍爾眼中重合在了一起。
於是費舍爾忍不住開口:「你真的是,和原來一模一樣啊……」
明明就很關心朋友,為什麼會成為人族叛徒呢?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誰也無法知曉真相。
[真的無法相信你會成為傳言中的那個人。或許是因為不是局中人的原因吧……]
[即使是現在,也無法相信。]
胸腔中鼓譟的情緒複雜難辨,費舍爾很難說清自己究竟在思考著什麼。所有積壓的感情,似乎到時候這一刻才洶湧著將他淹沒。
在脫離救出幼崽們的重任,放下需要安頓好身體虛弱的艾維的擔憂之後,費舍爾看著艾維蒼白的臉,過去不敢細想的東西好像都一股腦地在大腦中湧現。
他是不是,差點就再也看不到艾維了?
那個和他一起闖過大大小小任務的同伴,或許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某個地方,再也見不到了。
精靈森林中消息閉塞,在最開始出現艾維是「人族叛徒」的消息的時候,費舍爾當時為了複雜多變的局勢中保護族群,選擇默不作聲地旁觀。等到他知道艾維的死訊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他沒有落淚,即使那是他在精靈森林之外的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也沒有落淚。
費舍爾總是莫名覺得,覺得艾維沒有死。沒有人見過他的屍體,但所有人都覺得他深受重傷又中了毒,不可能活,但費舍爾總覺得不是那樣。
可是時間久了,費舍爾就又覺得他確實死了。
那些一起組建「血刃」冒險小隊的過去,好像也一起埋葬在了那滿是灰塵的回憶裡面。
精靈的壽命很長,費舍爾不知道該怎麼對待朋友的死亡。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很遠,隔著種族,又好像很近,曾經多次同生共死。
費舍爾只好學著人類的方法,把艾維當初在他生日送給他的一個小小的木雕埋進了土裡。所有的過程始終都好像是麻木而灰暗的,既沒有眼淚,也說不出什麼漂亮話。
可是,現在看著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艾維,費舍爾卻突然覺得後悔了。好像過去的記憶一起跟著這個活著的人活了過來。
如果當初聽說艾維成為人們口中的「叛徒」就和他聯繫就好了。費舍爾突然想。
這樣,他的頭髮是不是就不會變白,身體也不會變得這麼差。
雖然對於費舍爾來說,連他自己的生命都不可能比種族更加重要,但是他後悔了。
如果……
哪怕只是嘗試去一封信就好。
會不會後來有機會,也可以救下他呢?
費舍爾想起過去那個生動的,精力充沛的朋友。突然覺得無法呼吸……
所幸……
沒關係,這一次一定不會了!不會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