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绿听他竟然如此称呼自己,倒似以前就识得一般,不由得一愣,仔细看时,却见他虽然仍然是满身灰土,但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寻了件粗布衣衫披上,衣冠略整,加上眸清神明,傻态尽去,竟似活脱脱变了一个人一般,迎着光看去,更显得眉目俊朗,乃是个十分漂亮的美少年。
她一见之下,只觉得此人眉目之间略略有些熟悉,待到见了他灵动中有些狡黠的目光,这才忽然间恍然大悟,失声道:“你……你是杨过?”
那少年见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打了个哈哈道:“真想不到严兄竟然还识得我,现下情势紧急,你的这位朋友看起来伤得不轻,我方才虽然已经把那几人引开,然那几个绝非善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又寻来了,此地不宜久留,两位快随我去个安全暂避疗伤罢。”
他言辞恳切真挚,又实在生得俊美无比,虽然年纪尚幼,但已隐隐有了一股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严绿见他如此热情,一时间倒也有些错愕,她记得数年前虽然同他见过几面,一处同行了半日,但却好像同他并没有什么深交,也没有留下过什么美好的回忆,没想到今日这危难时刻,他倒还有如此的古道热肠,实在是难得。
所谓患难见真情,想到此人竟肯冒着偌大的凶险引开那几个魔头,严绿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激,态度也就略微和缓了些,遂点了点头,顺手将晕过去了的何太玄扶起来,刚要跟着他一起走,却忽然想起程英和6无双还没有回来,便不由得又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不知道杨兄弟见没见过同我们一处的那两位姑娘。”
杨过听得她如此问,神色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干笑了一声道:“见过了,见过了,严兄不必担心,她们现下在一个十分安全的所在,待两位疗过伤之后,我自会带两位去寻她们。”
严绿听着这话,虽然觉得相当疑虑,但因想到此人乃是这神雕世界中最聪明机灵、狡黠多谋的人物之一,也不是那等随意草菅人命的主儿,他既然如此说,多半那两人确是安全的了,现下霍都李莫愁他们几人随时会杀回来,加上何太玄又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确实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故而她只略微迟疑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如此,那就麻烦杨兄弟了。”
那杨过见她答应了,十分高兴,忙往前一步,为她引路,严绿扶着何太玄跟着他往山上急行,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若是她没有看错,竟觉得他方才倒似隐隐松了口气一般,似乎与她同行另有深意,然而事已至此,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想到这里,便放宽了心思,专心带着何太玄往山上行走,初时她原本是扶住他的,后来见他实在是晕得彻底,越拖越重,索性便将他打横抱起,运了轻功,紧跟在杨过的身后,不一时便上到了半山腰。
那杨过轻功不错,走的甚快,心中似乎在思量什么事情,竟也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只一味埋头赶路,等他想起来,回头看时,见她抱着一个人还没跟掉,竟似给吓了一跳,忙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着回过头来询问用不用帮手,被严绿婉言拒绝后,便继续往前,只是度却还是没有慢下来。
严绿见他行色匆匆,知道内中必有隐情,却也不说破,只暗自加快度,跟上他的脚步,反正以她现在的功力,要跟上他绰绰有余,等到了他要她去的地方,一切自然便明朗了。
因着两人轻功都甚佳,故而行进度很快,快到山顶时,严绿见眼前现出一条大路,似乎是直通山顶的,然而杨过却看都不看,弃了大路,径直向西而行,穿过一片树林,又在花木丛中左穿右穿了一阵,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见面前忽然现出一座石质的大坟来。
这大坟依着山势以岩石垒成,似乎已经小有年头了,上面苔藓丛生,草木蓊郁,远望去如同普通的山石没有什么分别,而且距离上山大路甚远,如果不是杨过引着她过来,她自己一个人是决计找寻不到的。
她正在那里端详,就见杨过在前面急急说了句:“严兄,咱们到了,请往里面来罢。”便一头钻进了一块倒下的石碑旁露出的洞口中去了。
她到了此时,却也已经猜到,这多半便是传说中的那活死人墓了。当下定了定神,抱了何太玄跟着往里面走去。
她知道这活死人墓的机关十分厉害,一不留神就会中招,故而不敢掉以轻心,一路不错眼珠地盯住杨过如何行事,却见他东一转,西一绕,这边拉开一块大石,那边推开一扇石门,竟是如入无人之境,不由得心下暗叹,再巧妙的机关,身在其中看上个三四年,也就形同虚设了,黄药师的巨石阵如此,这活死人墓也如此,端看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片刻之间,杨过已经带着她走到了古墓中心。严绿见他在一扇石门前停下来,侧耳倾听,想要进去又有些踟蹰的样子,不觉更生疑虑,却见他忽然朝着自己望来,低声请求道:“严兄,我要开门了,若是……若是我……里面的人要对我出手,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这话没头没脑,说得多少有些奇怪,然而严绿既然已经猜出这是活死人墓,自然也知道那里面的人多半就是那小龙女了,听杨过的意思,莫非这小龙女竟要杀他不成?那倒真是有些出奇了,然而事情到了此时,她却也隐隐明了杨过引她来的目的,当下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
杨过见她允诺,略略松了口气,这才轻轻将石门推开,只见里面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然而严绿的夜视能力不错,又已在古墓里呆了一会儿,故而还是看见里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平躺着一动不动。
严绿自修习了暗器,耳力便又在了目力之上,在看清楚那是个人影之前,已经听见了室内传来的极其紊乱轻微的呼吸声,她见杨过十分惊惧,略想了想,便先轻轻将何太玄放在一旁,然后取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果然见到对面的石床之上,躺着一个白衣的女子。
杨过一见这女子,立时浑身颤抖,似乎想冲过去,却又不敢,只得站在严绿身边颇有些急切地颤声问道:“姑姑,你……你觉得怎么样了?”
那女子静默了良久,方才转过身来,缓缓答道:“我方才已经死过了一次,现在倒是一点都不难受了。”
严绿定睛一看,但见她双目轻合,一头黑半掩着一张素白美颜,虽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但丝毫无损其清丽绝俗、撼人心魄之美,真个恍若仙子临凡,姑射降世。
她的目光从杨过身上一扫而过,便停在了严绿身上,静静盯视了片刻之后,方才冷然道:“你是何人?”
杨过见她开口询问,似乎并没有起身动手的意思,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面上立时现出笑容来,连忙回道:“姑姑,这是我幼时的一个朋友,方才在外面……恰好遇到……”他三言两语,将遇到李莫愁和严绿等人的事情讲了一遍,说到危急之处,言语中便不由得有些激动,小龙女却一直静静地听着,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严绿见她面带病容,胸前的白衣染了几滴血痕,又听得她气息虽然还算平缓,但实在太过微弱,知道她这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虽然看着似乎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以她现在的状况,倘若想要出手杀了杨过,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当下便任由那两师徒说话,自己转过身去,低头查看起何太玄的情况来。
那霍都的暗器上喂的是藏地奇毒,刁钻诡异,原本便十分凶险,加上何太玄不管不顾地妄动真气,毒气行的更快,虽然严绿已经封住了他几个大穴,又喂他服用了疗毒圣品九花玉露丸,却也不过只是减慢了他毒性蔓延的度,并没有什么大的缓解作用。
加之她因着之前着急赶路,耽搁了这么一段时间没有立刻为他疗伤处理,此刻看来,他的面色便愈见灰黑,严绿心道不好,忙解开他的衣衫看时,果见中毒之处已然黑溃烂。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封住了他几个穴道,然后抬头朝着杨过和小龙女道:“劳烦借间静室,在下须得马上为朋友疗伤。”
杨过正在同小龙女讲述他同李莫愁几人斗智的经过,听得严绿如此一说,便欣然冲着小龙女道:“姑姑,不如待我带了他们去隔壁那间无人居住的石室去罢?”
不想他满腹的欢欣雀跃直接冻结在了小龙女冰冷的眼神中,只得讪讪地住了口,垂站在一边,等着小龙女话。
就见那小龙女静静看了严绿同何太玄一眼,缓缓道:“这古墓,男子不得入内,你们还是另选地方罢?”
严绿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见那小龙女虽然神色冰冷淡漠,语气却是十分平和,不悲不喜,似乎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心中明了,便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贵派规矩,我们离去便是。”
杨过见她们两人俱是神色淡漠,冷然对答,又见严绿说了几句之后,当真要抱着何太玄离去,不由得十分诧异,神色间也略有焦急,忙开口道:“姑姑,严兄那位朋友伤得甚重,而且那几个魔头还在古墓之外,不如就等他们在咱们这里调息片刻,再出去罢?”
他一面说,一面朝着严绿连连使眼色,严绿却只当没有看见,她生平从不勉强别人,因着她便极其讨厌被人勉强,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身为主人家的小龙女下了逐客令,她自然也不愿再停留了,没想到她刚刚预备将何太玄抱起来,就见他似乎是为了印证杨过的话一般,在昏迷中,又开始咯起血来。
她见状,知道这一次毒来得十分凶险,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盘膝坐下,运了内功抵住何太玄的背心,以九阴真经的内息为他疏导毒性。
严绿虽全神贯注地为何太玄疗毒,却仍然听得见不远处杨过和小龙女的说话声。想来何太玄这一次毒的症状实在严重,小龙女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让杨过将她请出去,只淡淡地道:“也罢,那便等他好些了再说罢。”
因着小龙女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不过说了这几句话便略微有些喘息,微微合上眼休息了片刻,方才缓缓道:“过儿,你带来的朋友是只有这两位么?”
杨过听她如此问,不觉有些诧异,旋即面色有些凝重地道:“是的,只有他们两人。”
听得这话,小龙女猛然睁开眼睛道:“那么,此时在门外的,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