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此人不过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通身的气势便已经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严绿心中不由得一凛,想来方才击退了那李莫愁的便是此人了,只是他刚一现身就直接问起老顽童来,倒似乎是个熟人,就不知道是他的朋友还是仇敌了。
因着她中了那李莫愁的毒掌,头脑有些晕,故而虽然觉得此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熟悉,然而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来,正在那里揣测时,却忽然听得身边的程英低低□□了一声,转头看时,却见到她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插上了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想来是方才李莫愁临走时所的那些毒针中有一枚正好打中她了。
严绿见她面色已然有些黑,不由得大惊失色,慌忙出手封住了她周身几个大穴,然而这不过略略动了一动内力,她便立时觉得原本只是有些麻木的中掌之处忽然一阵剧痛奇痒,低头一看,一抹胭脂色的朱砂印记已经悄然蔓延到了自己颈下,看来这一掌果然毒的厉害。
她连忙运了内功,想抵御那掌中的毒性,哪知道,这毒随着她功力的运行作的愈厉害,一眨眼的功夫,她浑身便半丝力气都没有了,竟似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已经开始软软往一旁倒去,朦胧间,只隐约听得身旁的程英哭着道:“老伯伯,求求你救救严大哥吧……”
她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但仍咬紧牙关尽量聚集身上残存的内力,想将那一掌的毒性逼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虽然勉强护住了心脉,然而终究还是抵不过那诡异刁钻的毒掌之毒,终于慢慢地昏迷了过去。
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却是身在一间竹屋之中,她因着方才在生死间走了一圈儿,心有余悸,故而无暇四顾,暗自先试着运了运内力,只觉得虽然功力尚还虚弱,但已经并无什么大的不畅,又低头看了看中掌之处,果然见到那红色朱砂印已经大大褪色,知道大部分的毒素已经清除,应当是没有生命之忧了。
她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分了些注意力出来,简单环顾了下四周,却见屋内虽然布置得十分简单,但竟是相当致,各个细微之处都十分用心,足可见得屋主的清不凡。
回忆了一番昏迷前的最后印象之后,她大抵料定是那面若僵尸的青袍老者救了自己,她此刻神智基本恢复了清明,倒也慢慢想起行事作风与他类似的一个人来,知道如若果真是他出手相救,那自己倒也算是运气不错,心中终是慢慢安定。
她将屋子看了一圈,却见程英并没有同在这一间屋子中,便预备起身去找寻。她记得这孩子是中了一枚冰魄银针的,虽然被她点中了几个大穴,但想来那毒针歹毒无比,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没事了的,虽然这老者既救回了自己,大约也该是把这小姑娘一并救下来了的,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这是她素来恪守的职业道德,既然在6氏家阴错阳差地接下了这个护卫她们姐妹的任务,总是要亲眼确认了才会放心。
她打定了这个主意,便慢慢地坐起身,想去屋外看看,然而还未等她下床,却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
这箫声初时听起来不过是十分动人的乐曲,然而略略听了一会儿之后,却觉得这声音中暗藏乾坤,让人心神动摇,内力激荡,几乎有些不能自已地手舞足蹈起来。
当下她不敢妄动,连忙盘腿坐好,合着那箫声的节律慢慢将内息运行了几个周天,不知过了多久,那箫声终于悄然停歇,她这才满头大汗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疲累不堪,但竟也觉得自己的精神又略微好了些,便缓缓地起身下床,径直往门口走去。
一推开门,就见屋子外面不远处的空野之中,站立着一位青衣人,身材高瘦,衣袂翻飞,正背对着屋门而立,手里却拿着一只玉箫,想来方才那一曲,便是此人演奏的了。
见他站在一片爬满青藤的篱笆外边一动不动,似在远眺,又似在沉思,严绿一时间倒不好贸然出声打扰,便静静站在原地等候,良久,就听得他忽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将玉箫举起,又呜呜咽咽地吹奏了起来。
这一次却比上次又是不同,箫声幽怨,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动人心魄,严绿心神震动,如同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口一般,十分难过,不禁如临大敌,本能地想运内功抵御,结果却只现越是运功反抗,越是被那箫声压制得厉害,气息慢慢岔了道儿,经脉也渐渐地紊乱起来,端的是十分凶险。
好在她素来是个临危不乱的,见压制不住,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如之前一样将内息顺着箫声的节律运转。
她稍微尝试了一下,果然觉得心中略感轻松,便放心地继续依着那箫声的节律运功,又过了片刻,只觉得内息充盈,那些许久都未曾再出现过的古篆文字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而这一次却同前些次不同,并不只是走马灯般地旋转,却是如同图画一般显现不散,仿若有生命般排列组合了起来。
她习武时日已久,当然知道这是内力进益的好机缘,当即抱守灵台,运功调息,合着箫声的节奏挥拳出掌,踢腿拧身,内息既顺,动作也渐渐放开,到了最后,竟能合着那箫声的节律,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施展了。
她便这样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不知道过了多久,冷不丁忽然觉得颈上微微一痛,跟着便传来一阵微微的凉意,登时完全清醒了过来。因着要害被制,她本能地往后一仰,想要往后退开一步躲避开来。
她练功多年,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身法,这一招巧妙之极,本以为定然是可以轻松避开的,不想待她退了一步,那冰凉的物事竟也立刻如影随形地跟着上来,无论她如何变招,都不离她颈上的要害左右,当真令她十分惊异。
幸而那乐音的余韵似乎还在,她仍沉浸在方才领悟的那套功夫里,此刻受制于人,自然而然地便将其中的招式用了出来,这才总算略微扳回了一些局面,得以退到了安全的地方站定,
还没来得及平息一下翻涌的内息,便听得对面传来一声冷冷的轻哼:“小娃娃,现下使得这功夫倒还能看,是从哪里学来的?想来定然不是那行事乱七八糟的老顽童传给你的罢?”
她定睛一看,方才同她过招的果然便是这青袍冷面的老者,她也是到了此时才现,之前横在她脖颈上的那微凉的东西竟然是这老者的碧玉箫,以她现在的修为,用尽全力还不能抵挡他这一杆小小的玉箫,可见他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的紧。
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对此人的身份更是笃定,当下微微颔,抱拳为礼道:“晚辈多谢黄老前辈救命之恩。”
那青袍老者听了此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好眼光,只是口风却甚紧,颇为无趣,真不知道那最喜热闹的老顽童如何会传你他的诸多得意功夫了。”
原来这青袍的老者果然便是“东邪”黄药师,他素来不喜热闹,自离了越来越吵闹的桃花岛之后,本来是来嘉兴散心隐居的,不想竟无意间见到了严绿同李莫愁对战,对她的武功路数十分惊奇,眼见她不敌,便施以援手,更不惜现身相救,想来也算念着同老顽童昔日的交情了。
不过可惜严绿虽然武功得自老顽童亲传,但性格却是南辕北辙,倒叫自认为很了解老朋友的他有些不解,又见她一板一眼,避重就轻,略嫌冰冷的态度,他言语之中自然略略透出了不快之意。
严绿听出来他不高兴,想起师父老顽童那奇怪的讲究来,却也不想多做解释,至于湘西崖底的奇遇,也是一言难尽,牵扯颇多,故而还是对此避而不答,只微微一笑,有礼有节地道:“黄老前辈凭栏吹奏玉箫,真乃风之致,晚辈无意间多有叨扰,还请黄老前辈恕罪,然则事情紧急,只得冒昧一问,不知同晚辈一处那位小姑娘是否也已无恙?”
黄药师冷哼了一声道:“那等雕虫小技,自然是死不了人的,怎地你师父说我黄药师是那等见死不救的人么?”
他此时仍带着□□,面部肌肉完全不动,真真如同僵尸一般,看久了让人心中觉得无比的可怖和恶心,然而严绿面色如常,应答虽然冷淡,但也算是得体,然而他到底还是介意严绿方才情急中使出的那一招从未见过的功夫,略略说了两句,又把话题绕回到了师承上,冷冰冰地道:“老顽童终于还是食言了,不但自己练了九阴真经的功夫,竟然还将那功夫传给全真门下的弟子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严绿也不好再避而不谈了,故而正色道:“黄老前辈此言差矣,晚辈幼年虽得周老前辈指点了几年武功,但却并未正式拜入全真派门墙,故而不能算是正式的全真派弟子,至于方才的功夫,也不是九阴真经中所载,乃是另外一番缘故了。”
黄药师冷冷一笑,道:“教了就是教了,学了就是学了,偏他总是这么胡乱讲究,端得不爽利,娃娃,你方才竟能连着撑过了我两段碧海潮生曲,资质还算不错,既然你说你不是全真派的,那不如就拜了我做师父,做桃花岛门人吧。”
严绿听了此话,倒是一愣,略略思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道:“多谢黄老前辈美意,请恕晚辈无法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