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点的那一桌子的菜,容时一口都没吃。
他摇着轮椅一个人去了阳台,我想去陪着他,他不肯,自己把阳台的玻璃门从里面锁上了。
“小展诗,让我一个人静静。”他说。
容时独自面对窗外坐在轮椅上,他高大的身躯此刻仿佛缩成小小一团,背影显得那么孤独,那么落寞,那么——脆弱。
隔着玻璃看阳光下的他,明明是闪闪光的,却像海的女儿最后幻化的泡沫一样,仿佛一触即化。
可是海的女儿最后会拥有不灭的灵魂,而容时呢?
他的肩膀有着轻微的起伏,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即将崩溃的情绪。他的双手都握成了拳,可隔着玻璃,我也能清楚地看到拳头的空心和颤抖。
他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这么明显的糟糕的情绪,我不知道,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或者比今天的情况更加无助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没有办法帮助他,甚至此刻连抱抱他都做不到。我在心里问自己,展诗,你究竟能做什么?
你究竟,能做什么?
下午两点的闹钟响起,这是容时给自己定的工作闹钟。
容时坐在阳台没有动,大概是没有听见。我敲了敲玻璃门,他才回头。
他哭过了,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我原以为他情绪会很糟糕,却没想到他拉开玻璃门冲我笑了笑,“小展诗,我下午又要工作了。你呢,怎么安排?”
他罕见地没有催促我离开,倒是问起我的安排。
“我想把上午没看完的书看完,我还在阳台看,不打扰你好不好?”
容时点点头,“你上午不是腰疼吗,转椅给你坐。”他又伸手从沙上取来一个抱枕,放到了转椅上,“垫着点腰,你小产后身体可能还没有完全恢复。”
容时把转椅推出来,自己直接坐着轮椅在书桌前开启了办公时光。
我则在阳台看书,晒着暖暖的阳光,吹着凉凉的空调,舒服自在。
真是岁月静好啊,如果可以忽视容时无力的双手的话。
我隔着阳台门,看到正在打字的容时,不是像以前一样双手噼里啪啦,而是开始了“一指禅”,而且用的居然是小拇指。
我有点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凑近玻璃门仔细看,容时真的是在用左手的小拇指按键盘,而按键盘的力量,也好像不是小拇指自身的力量,不过是依靠整只手的重力罢了。
我很想哭。
命运为什么要跟我的容时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做完了工作,容时突然合上了电脑。接着,他没有再做任何动作,而是看着自己的手呆。
我再也没办法坐视不理,冲进屋子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
“小展诗,”他的声音哽咽着,抱着我又唤一声,“小展诗。”
我抚摸着他的头,他的眉眼,“我什么都懂,你什么都不必说。”
容时的无奈和无助我都看在眼里,我比他还要难过。
“还继续工作吗?”我问。
“不想管了。”他顿了顿,“小展诗,我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来处理后面的事情吧。然后——”
“然后怎么样?”看着他邪魅一笑,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然后我们去游乐场怎么样?南京有那么多游乐场,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去过。”
“啊?”不是刚才还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吗?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容时就拨通了容与的电话。
“哥,我不太舒服,后面的工作你来安排吧。”
“你放心,展诗在。”
“对,这个星期的都不工作了。”
“下周再说吧。”
“不去医院。”
“去玩。”
挂了电话,容时向我勾勾手,“小展诗,我请好假了。但是忘了问你,你愿意陪我出去玩两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