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琛曾经设想过,和温素结婚后的生活。
先,他要把过去的公平,一笔一笔翻倍补偿她。
等那些委屈平复,他带她出行,旅游天南地北,见过千山万水,足够多的美好,取代她过去苦痛。
两人再有一个孩子。
十余年迫害,她气血亏空,心力耗费,再有他的亏欠,像布满裂痕的白瓷,又填一道重伤。
加之谢家两代鳏夫,他不信命,却怕的厉害。医院里老爷子字字句句砍在他心坎上。
谢琛又觉得,孩子其实不是必要。
和她白头到老,比儿孙满堂有意义。
西北冬季天短夜长,六点夜幕降临。
他到时七点过半,黑暗笼罩城市,冷风携沙灌进车内,激升他胸膛吹不灭的烈火,炸裂,四散,随着血管充斥四肢百骸,他从未有过的,抑制不住的抖。
孩子,昌州女人的魔咒,他极力隐瞒的利用,她爱恨分明的态度,谢家,李家,季淑华,三和。
太多搅漩着,冲击着,悬于一线岌岌可危的关系。
温素算的最清楚了。
她在感情上,慎重的叫人害怕。在南方,何文宇不是败在他手里,是败给她。
败给她鲜明不退让的态度,但凡她有一丝松动,何文宇绝对寸土不让。
他那时觉得何文宇机关算尽,也不如他,结果天道有常,他现在不如何文宇。
……………………
温素有理由怀疑,何文宇是故意的。
街头包扎那次,纱布严整谨密,她手指活动自如,不妨碍日常生活。
眼下,手像被纱布裹圆的猪蹄,举着,放下都嫌重。
“别放葱。”温素急声,“蔡韵不爱吃。”
何文宇手一顿,回头望她,锅中白色蒸汽模糊他神情,“我记得你不忌口。”
他声音低沉,但温度,温素没察觉,“是不忌。”
何文宇胳膊伸直,一把葱花从指缝洒落,他不疾不徐收回手,毫无诚意道歉,“抱歉,手抖。”
蔡韵在他身后削土豆皮,没看见这一幕,有火气,却不大,“你该去应聘食堂,他们最喜欢员工手抖。”
温素下意识看何文宇。
他不是斤斤计较的男人,能言善辩,却喜欢一锤定音,无意义的争执,他不屑。
温和之下是清冷倨傲,惹到他,反击的快准狠,压制的不留余地。
难得会跟蔡韵斗嘴,冷嘲热讽,有来有往。
何文宇这次心平气和,“我在食堂当过学徒。”
温素怔住,“小唐说你二十岁就开了假工厂。”
出口海外,业绩昭彰,工厂忙到高层全下车间。温素不懂出口,但业务产量是衡量生意的标杆。何文宇二十岁能有此成绩,不怪乎他在南方煊赫势大。
“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何文宇十几岁。温素被他救出望京时,曾问过他过去,他一言略过,有意不提,那时没追问。
经南方这一趟,温素难以想象,他走到呼风唤雨之前,十几岁是什么模样。
只会比她更艰难。
“是勤工俭学吗?”
“算是。”何文宇放下锅勺,挑了一柄宽刀切土豆,他姿势老练,手法迅捷,刀刃碰触菜板,闷响刚起,宽窄严明的土豆丝,码放整齐。
“学校食堂干活包三餐,只需要合理安排好时间,还能有其他兼职。”
温素沉默,难以形容的涩意,是感同身受,是切身体会,“那时,你十几岁?”
“十五还是十六?”何文宇漫不经心,“记不清了。”
蔡韵插话,“我记得贫困生可以申请补助,南方经济达,补助应该不少,你为什么这么累?”
何文宇来门口换锅具,厨房狭窄,他有意避蔡韵,侧身擦过灶台,衬衣被扯得绷紧,显出腰腹薄韧的一片。
“我是外地人,能入学已经很艰难,贫困补助不到我头上。”
何文宇察觉后腰有些黏湿,背对温素,“素素,我衣服是不是碰到油渍了?”
温素低头,租房是老灶台,台面缝隙藏污纳垢,她们入住晚,来不及清理,只能先做饭。
没想到被何文宇一下蹭干净,后腰衬衫全是橘褐色的油烟。
想起他平时衣着讲究,一只爱干净的小公鸡。
温素忍不住笑,“我说没有,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