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許文玲走了進來。
贏舟閉上眼,氧氣罩還假模假樣地扣在他的臉上。
他能感覺到許文玲摸了摸他的頭髮,又拿打濕的帕子擦了一下他的臉和手,隨後呆坐在床邊,發出了低低的哭聲。
許文玲在病房裡呆了幾分鐘,走了。
她還要回去給丈夫做飯。
贏舟這才慢慢睜開眼。
他的眼神很冷靜,甚至帶著關閉了情緒接收通道的過分漠然。
很難形容這種砂礫里吃到了白米飯的意外感。
贏舟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學習和掙錢上,僅剩的一點空餘娛樂時間是看書。
他曾執著於向書本尋找問題的答案,尋找母親愛他的證明。
書里說,所有關係模式都是自己的選擇,人和人的相處都是一場遊戲。
書上說,許文玲的選擇是依附於暴躁易怒的丈夫,以消解她對外界的恐懼感。以此可以把自己的不幸和懦弱推脫給恐怖的丈夫,在受虐中獲得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當然,書上也說,贏舟也許是在玩一種「我好,你們壞」的遊戲,為自己的冷漠和疏離找到開脫的藉口。
贏舟不想深究。
燈光下的影子驀然站了起來。
因為光的扭曲,它看上去又高又瘦。
它歪著頭打量了片刻,然後彎腰,擦掉了贏舟臉上的淚。
這一幕看上去應該是有些詭異的,
但贏舟的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
影子重沉入地下,像是游魚,在地板上游曳。它來到飲水機前,分出了一條深黑的線纏上紙杯。它把紙杯放在了出水口。
咕嚕嚕的熱水流了出來。
影子居然還知道水不能太燙,接了熱水,又兌了涼水。
路過書桌時,還敲敲捎上一包白糖。
影子用細線舉著這杯糖水,回到贏舟的病床邊。
它把水放在了床頭柜上。
贏舟這才說了聲:「謝謝。」
他取下臉上的氧氣罩,打開抽屜,找到了電視遙控器,研究許久,才翻到了本地聞台的重播。
「近日,赫英中學發生特大恐怖襲擊事件,造成多人死亡……兇手已被當場擊斃。」
「……恐怖襲擊事件主要發生在高中部教學樓。」
「目前,學校依舊處於封鎖狀態。」
電視的左下方顯示著目前的時間。5-15,晚9點。
他昏迷了整整四天。
贏舟安靜地看著電視,眼神卻很是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