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衢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殷明鸾暗骂卫陵,能听见她的声音,怎么就没听见皇兄的声音呢
她欲盖弥彰地将背对着墙,似乎是想要挡住卫陵的声音,反应过来时,才觉自己很傻,她只能弱弱对殷衢笑。
听见隔壁的卫陵还在口无遮拦,喋喋不休。殷明鸾一急之下,不顾礼仪扯住了殷衢的袖子,她拉着殷衢往外走,说道“我突然间有些透不过气,这里太闷了,出去走走吧。”
殷明鸾和殷衢迈步走在花船上,迎面又碰见了不少勾勾搭搭的男女,殷明鸾只能怨自己,这是什么地方她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吗
还拉着殷衢“出来走走”。
殷明鸾许愿千万不要让她和皇兄撞见什么不应该的东西。
她刚刚许愿完,就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搂住了一个娇小的女人。
殷衢微微侧过身子,挡住了殷明鸾的视线。
殷明鸾还有没有收回目光,殷衢低头望她。
殷明鸾连遮住了眼睛,小声嘟囔“没看见。”
殷衢带着殷明鸾走下了画舫,殷明鸾回头,试探着问道“皇兄,就这样走吗那女子还等着呢。”
殷衢拿出长兄说教的姿态“不要胡思乱想。”
殷明鸾偷偷看了殷衢一眼,说道“我没有胡思乱想。是皇兄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殷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继续说“目无兄长,胡言乱语,回宫后重新去学堂学着圣人规矩。”
殷衢带着殷明鸾走在长长的街上,沿街大大小小昏黄色的灯火,布置出星汉灿烂的光景,天上群星也交相辉映。
殷明鸾走在殷衢身后,感到一种夏夜独有的怅然。
殷衢走在她前头,不近不远。
殷明鸾伸出手指,很想扣一扣殷衢衣服上绣得精美的暗纹。
殷衢停下了步子。
殷明鸾收回了手。
两人继续缄默地行走在这良夜里。
殷明鸾忽然出声问道“皇兄,前几个月问什么突然不理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殷衢转身,对殷明鸾的提问并不意外,他顿了一下,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殷明鸾对这个问题纠缠不休,但是殷衢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长街上殷明鸾低低的哀求不绝于耳“皇兄”
“哎呀,长乐公主”
有人在叫殷明鸾。
殷明鸾疑惑地回头,看见一个矮胖矮胖的,浑身绮罗的中年男子站在边上,笑着看她。
殷明鸾皱着眉头看了他半天,终于认出了他,说道“王掌柜。”
这人正是殷明鸾名下铺子的掌柜,先前殷明鸾出宫时,还在他的铺子里买了一方砚台。
殷明鸾拉拉殷衢的袖子“皇阿傩哥哥,这是我的铺子。”
殷衢小名阿傩,当年赵太后在行宫生下殷衢时,宫里的世宗犯了头疾,卧床不起,宫中请人来送傩神。
禁宫内诡异的祭祀开始之时,行宫一个小皇子呱呱坠地。
行宫里的好消息传到宫中,清醒过来的世宗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赐了殷衢一个小名阿傩。
阿傩长到四岁时,世宗才想起来,给他正式取了一个名字,从此,没有人叫他阿傩。
母亲叫他衢儿,似乎很高兴抛却了一个有些令人忌讳的小名。奴婢们不敢冒犯,只叫他小殿下。
可是阿傩自己并不觉得他的名字有什么。
阿傩,大名殷衢,长成了小少年。那天,他偷溜出去,猎了一只狐狸,正提着狐狸翻墙之时,看见墙角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糯米团子一般。
她梳着双髻,衣着华贵,形容举止很矜贵,她看着阿傩,露出想要亲近的神色“你就是阿傩哥哥”
阿傩看着自己衣袍上的泥点,还有手上带着血的兔子,一瞬间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殷衢恍惚回到那样一个夏日,殷明鸾口中一声阿傩哥哥让殷衢怔了一怔。
他胸口氤氲着一股气,慢慢将它吐了出来。
他有些模糊地听着殷明鸾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之前我送你的那方砚台,就是在这里买到的。”
殷衢听了,方才莫名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殷明鸾,看得殷明鸾莫名其妙,又毛骨悚然。
王掌柜的脸上显示出震惊和惊喜,对着殷衢道“难道您就是”
殷明鸾有些疑惑,这掌柜的竟然慧眼如炬,就这样硬生生地认出了皇兄的身份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没有暴露皇兄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