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尹氏上上下下打量着纪鸢,一脸温柔的对她招手道“来,鸢儿,坐到姨母跟前来”
纪鸢乖乖走到软榻前在尹氏身侧坐下。
尹氏拉起纪鸢的手,抬手替纪鸢轻轻拂了额前细细的碎,又仔仔细细的将纪鸢端详了许久,只抚了抚纪鸢的脸浅笑道“跟你娘亲生得可真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嗯,不对,应当说生得比你娘亲还好美上几分才是,想当年住在乡下村子里的时候,全村上下可没有人不夸你娘亲生得俊的,就连隔壁村子的人都知道,茅南坡北边的那个尹家生了一朵娇滴滴水灵灵的水仙花”
尹氏说起这话时,脸上神色极为温柔,仿佛触碰到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外祖母过世早,小尹氏娘家里早没了人,这还是纪鸢打头一回听到有人跟她诉说她娘亲小时候的事情,这种感觉十分奇妙,纪鸢听得十分入神。
过了片刻,只见纪鸢吐了吐舌头道“姨母说娘亲美,娘亲却说姨母才是最好看的,娘亲常说她小时候最爱偷穿阿姐的衣裳,偷戴阿姐的珠花,还时常缠着阿姐给她编漂亮的花环”
尹氏听了顿时掩嘴笑道“她打小就爱美爱翘,三四岁的时候就晓得偷偷跑到山坡上摘小花瓣往自己指甲盖上染红指甲,旁人夸她一声好看,小嘴可以得意的翘上一整天,那个爱美哟。”
尹氏笑着笑着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一顿,道“记得前年你娘亲写信来,说待鸿哥儿再大两岁,待妹夫底下几个学生过了县试,便要领着你们姐弟俩到京城来住上一阵子,人还没来,便连连来信十分高兴的说已经备了哪些苏绣料子,打了哪些金钗,添了哪些玉簪,全都是备好了来京城穿戴的,都是当娘的人呢,性子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一点没变,我巴巴盼了又盼,本以为今年能够跟你娘亲重聚,却未想,等来等去,竟然等来了这样的消息”
说到这里,尹氏话语微顿,神色一暗,只长长叹了口气。
纪鸢垂了垂眼。
屋子里一时静默了一阵。
过了片刻
“瞧瞧,说着说着又不说这些,今日且先不说这些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定是累坏了吧,啥都甭说了,今日只能做一件事儿,那便是得好好歇着”
尹氏强自笑了笑,随即低头摸了摸鸿哥儿的脸,又拉着纪鸢的手一脸正色道“放心,一切还有姨母,不要害怕,娘亲不在身边了,还有我,往后姨母便是你们的第二个娘”
“多谢姨母。”
尹氏的这一番话令纪鸢心头热。
纪鸢由衷感谢,来时心事繁杂,不知踏入这陌生的府邸该是怎样一副光景,然而此刻,尽管前途依旧未曾明朗,但,她却已然心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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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尹氏跟纪鸢姐弟俩叙了一阵话后,见两孩子还小,脸上泛着倦色,便也没有拘着久谈,横竖人已经平安抵达府上,来日方长,当即命人将纪鸢姐弟二人行礼收拾整顿好,亲自将二人送去偏殿歇息。
尹氏所在的洗垣院是座单独的小院,有正房两间,偏房耳房三四间,院子虽不大,且稍稍有些偏僻,但临山而建,院子后边是一片葱郁幽静的竹林,又一面环水,颇为清净雅致。
尹氏将纪家姐弟安置在东边的厢房,点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伺候,又吩咐跟前的大丫头潋秋亲自在身前打点,末了,对纪鸢道“鸢儿,你们姐弟俩暂且在这屋子住上几日,我已跟太太禀了你们的事儿,太太心善,已经允诺另开一处单独住处给你们二人长住,只今日恰逢赶上府上办喜事,府中忙碌不堪,院子还尚未打点出来,待忙过了这两日,我便领你们二人去跟太太磕头问安,回头再搬过去,这几日且先委屈在这里住上些时日”
尹氏将纪鸢姐弟安置妥当后,听闻纪鸢跟鸿哥儿是被身边一位老嬷嬷亲自护送来京的,当即便命人取了荷包亲手塞进徐嬷嬷手中,由衷致谢道“方才听鸢儿说,连舍妹的身后事都是由嬷嬷帮衬着料理的,此番又跋山涉水将两小儿从山东一路护送到京城,嬷嬷对两个小辈们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感动,相比之下,我这个做姨母的委实有些惭愧,鸢儿与鸿哥儿还小,嬷嬷乃是他们姐弟跟前一等一的亲近人,往后两小儿怕是还得劳烦嬷嬷多费心神了”
尹氏对徐嬷嬷客客气气的。
徐嬷嬷见尹氏真情实意,便也未曾推脱,直接欣然接了尹氏的赏赐,道“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徐嬷嬷话语不多,但礼数周全。
寻常地方上一些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婆子到了霍家,早已紧张得方寸大乱了,然尹氏这日观察无论是纪鸢姐弟还是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嬷嬷,初入霍府,虽言行举止间略微有些拘谨,但相比她初入王家、初入霍家时的慌张、惶恐,已然不知道好了多少,为此,尹氏对眼前的徐嬷嬷不由高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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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跟徐嬷嬷说完话,一时正屋那头忽然来了人。
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穿着桃红短褙外头罩着素色比肩、梳着一头双丫鬓的圆脸丫鬟匆匆进来,一路小跑跑尹氏跟前低声耳语了句“姨娘,太太屋子里银川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