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呦呦端起盅子,一口就要饮尽,却不知何处飞来一枚铜钱,便将她手中的酒盅给打落在地。
“小师太这是,欲以已身求出无期之罪,换这一城人的水吃”是个男子的声音,沙沉的威严,带着几分恼怒。
这是郭添,那个小时候笑她是只小孔雀的郭添。
杜呦呦双手随即就捂起了脸。
帝像前的供案下,还是那件青袍子的少年直接坐到了供桌对面,盯着小师太那假上如颤翼般微颤着的流苏半晌,一指一指,轻轻剥开她的手,微深的两目,便直勾勾盯着她。
“小师太始乱之,终弃之,当日那般主动,郭某只当是自己颜色生的好,叫小师太高看几分,却原来,您甘愿献身,却仅仅是为了,给先皇太孙谋个退路而已。”郭添淡淡道。
透过胭脂,小尼姑两颊原本的春粉往外浮着,一把就摘下了头上的假髻,露出绒毛渐生,褐绒绒的圆脑瓜子来“在进不思蜀之前,贫尼全然不知表哥至,又怎会诱惑于你”
郭添唇角抽了抽,又道“无论如何,郭某还是恭喜小师太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缓缓靠过来,身上带着些井水的清新气息,两道修眉,弯成最湿润的形状,手指抚过她一个月间新生的茸,唇微勾了勾,眉间依稀可辩的痛苦与怜惜“瞧瞧,师太都肯还俗了。”
杜呦呦气的直颤,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之所以不剃头,只是因为找不到剃刀而已。她侧腰躲着他的手,对抗着那麻酥酥的触感,疾声解释道“大表哥会在渤海为贫尼修建尼庵,住贫尼修佛修道,郭施主这种心思,真真儿亵渎人心。”
“真的”少年眼角堆着笑意,语调有几分的不信。
“真的”是不是真的,其实杜呦呦自己也不知道。
昨天夜里在官驿之中,她假装沉睡,分明听见大表哥语声寒颤的说道“呦呦,孤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当时,他手中玩着一柄匕,那匕的锋刃划过她的脸庞,游走往下,在锁骨处止住。
亵渎,或者杀之,而是一同堕落,于李昱霖来说,是个格外难的难题。曾经,他一度想杀了夏晚,也是因怕自己要带着自己的血亲堕入不伦之中。
如今呦呦又成了他的难题。
一只压抑了欲望二十年的恶狼,要守着一只软乎乎的小白兔儿,李昱霖不知道自己那一天会抑制不住自己内心邪恶的欲望,杀了她,或者强了她。
所以,他进了屋子,但又怀揣着匕。
十年尼僧,十年茹素,便真的堪破红尘,可杜呦呦还没有活够,冰冷的刀刃划过咽喉,挑开就是血肉,可她并不想死啊。
她假装自己睡着,连呼吸都没敢变过,直到那柄匕离开她的皮肤,直到李昱霖转身离去,才爬起来,裹着被子蜷到了床底下。
就这样,她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
也是因为这个,不知明日是否就是死期,她才敢吃酒,才敢吃荤,才愿意叫知府夫人这般摆布。
佛案下的少年收回了手,缓缓往后靠了靠,自嘲一笑,眸深似潭“徜若能就此忘记与小师太的相逢,郭某愿付出生平所有的一切。”
生了绒的,像个小男孩一般的小师太用手揩着唇上的胭脂,鼻头一酸,道“佛菩萨会福佑您的,您会忘记的。”
少年勾唇继续苦笑“但徜若连小师太都忘记了,郭某这人生又还能有什么意义”
“前程,官位,荣华,富贵,婚姻,俗世繁华,世间所有男子梦想的一切荣耀,郭施主都会拥有最荣耀,最好的。”小师太合什双手,眸中盈光楚楚的笑着“贫尼会每日在佛前为您许愿,佛菩萨会给您的。”
少年于是往这小尼僧的身边挪了一点。
清空明日,香雾缭绕的大殿。
“可我舍不得,舍不得今生与你错过。”少年道“师太是僧人,当然洒脱,但我不过个俗世少年,看不穿色即是空,也看不透红颜枯骨。”忽而伸手过来,略带着几分调戏的,少年抚了抚小尼僧的面颊“更可况,师太并非绝色,也非最好的红颜,大约只是,千万年中,师太的佛菩萨派来,折磨郭某一生的,一个人的地狱尔。”
哇的一声,小师太居然哇的一声就哭了。
哭花了眼,也揉花了眉,哭掉了颊上的胭脂,越的形迹狼狈,捂起脸来,慢慢儿的,头往供桌下面拱着。
郭添笑着,将这小尼姑揽了过来,揉入怀中,沙沉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的悦耳,缠绵“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想忘了你,可是真要把你忘了,我不知道生命还能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横竖人也不过草木一秋,花开一季,能否,请师太放下您的佛菩萨,成全我一个人的不堕地狱”
小尼僧倒也不觉得欢喜或者悲伤,只是眼酸的厉害,泪于是不停的往外涌着。
她还有别的路可选吗
事实上没有。
没有她,李昱霖或者还可得个善终,但有她伴在身边,俩人皆不会有好下场。
跟着郭添回家,杜呦呦以为会是人生的另一场磨难,想好了跪在老郭家地主老财的大院门前,忍受长公主和中书令的嘲讽唾骂,直到他们愿意让她过门为止。
聘为妻,奔为妾,她甚至准备好了做个妾室。
岂知自来冷面肃厉的郭中书见了她,不过从鼻孔中喷了片茶叶出来,就去上朝了。而长公主也不过淡淡一笑,转身,就替她和郭添准备了婚房。
次日一早起来,小阿菩一头长长的青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毛绒绒的小圆脑袋,衬着她鹅蛋似的小脸儿,樱桃色的嘴唇儿,小小少年般的顽皮可爱。
长公主还在孕中,笑着抚上小阿菩的脑袋,说“倒比长时好看呢。”
心有菩提,繁花自开,
小阿菩是真正的菩萨心呢。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