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黑暗冰冷的坟墓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郭嘉有一种重新回到当初的关西战场上,躺在戈壁滩上,叫烈日曝晒着,却又动弹不得时的恐惧。
比当年更深的恐惧,毕竟他如今有妻有子,比不得当时年少,便去了,也不过父母伤心一下而已。不过,想着夏晚必定会来,必定会来救他,他就坚持了下来。
冷静的躺在地上等待着。
比关西那一回情形好的是,他虽说失去了神力,但并没有更严重的毒,显然,孔成竹只是想猫玩老鼠一般,玩死他,却没想过下黑手,毒死他。
默了片刻,郭嘉又道“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依靠,你可以尝试着不那么别扭,就趴在我身上,好不好”
她总怕自己太重,怕要累到他,所以别别扭扭,在他背上极为僵硬的挺着身子。
夏晚松了松呼息,尽量放松身体,伏到了郭嘉背上。
她的男人,身上带着股子墓穴里的霉潮气息,还有些小甜瓜身上经常会有的汗气,但味道格外好闻。这男人的肩膀,又宽阔又稳妥,趴在背上,她又疲乏,又累,但一颗心却没有原来那么焦灼了。
“孔成竹是不是说,他绝不会篡位,就仅仅只是想娶你”郭嘉走的其实很快,但因为他步伐稳,又是在黑暗中,所以夏晚感觉不到而已。
夏晚唔了一声,笑道“鬼话而已。他有我皇耶耶一样的野心,但因为书读得多,所以比我皇耶耶更懂得掩饰。”
当他真的杀了郭嘉,李燕贞便不会处死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于是,打着深情的旗号,他就可以篡位了。
也许他自己都未曾看到自己的野心,但是夏晚看到了。
满朝文武只当郭嘉要学李极,但孔成竹才是想学李极的那个人,而且比李极表现的更深情,更圆滑。
郭嘉于黑暗中笑了笑,又道“躺在地陵中时,我就在想,孔成竹必定要诱哄我的小夏晚,而他比陈雁西聪明了百倍千倍,更要命的是,他还比陈雁西长的好看,而我与他相比,所有的,居然没有任何优势。”
孔成竹无论是否真的想篡位,但由心至肺,拿夏晚是当公主来待的。因为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是公主,他始终在仰望她,且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爱慕。
郭嘉想了想自己,坏脾气,没耐心,小时候还欺负过夏晚很多回。迄今,也没拿她当公主待过,还时不时要欺负她一回。两厢比较,被打击到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然后,他之所以能活下来,借助的,任是她从小叫不知从何而起,迄今依然坚持着的,于他而的那种纯粹的爱慕。
郭嘉忽而停了停,站在地上不动了。
“怎么啦”夏晚问道。
这似乎是条暗河,郭嘉应该是淌在河水里头。黑暗中的地下河道,会不会有长着獠牙的鱼,会不会有毒蛇缠脚,会不会有什么水鬼之类的东西
天地之间,连甜瓜都是远的,唯有他们夫妻两个人,两条命,紧紧扣系在一处。
夏晚蜷着双腿,连呼吸也不敢喘。
过了半晌,郭嘉摇头道“无事,不过是拐了一下脚而已。”
这条暗河整个绕地陵一圈,其中机关重重,就连水下也时不时有机关。
就在方才应当是踩到了一块藏着机关的砖,有流矢从右侧飞出,射入水中,得亏郭嘉躲的快,还是伤到了他的脚,靴子被射穿。
所以郭嘉停了许久。他得确定上面有没有淬着毒液,徜若有,徜若他会死,他就得折回去,把夏晚给孔成竹送回去。他可以死,但她不能,绝对不能,那怕拱手相送给孔成竹也不能。
既无事,也不过疼疼而已,就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这样走着,真能出去吗”夏晚再问郭嘉。
“可以,但是前面会有很可怕的东西。届时,你闭着眼睛就好。”郭嘉回头,于黑暗中鼻尖轻轻蹭了蹭夏晚的眼睛,柔声道“只要一察觉有光亮,你就闭上你的眼睛。”
再艰难的扭着脖子,郭嘉又贴唇,在夏晚温热热的,略着些淡淡血腥气的颊侧蹭了蹭“孔成竹找不到咱们,怕是要对你阿耶不利,晚晚,凡人总会有生老病死,你阿耶若是走了,昱瑾会继位,甜瓜依旧是他的好外甥,我也会一直伴着你,这世道会变,但改变的不会太多,因为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按理来说,在现他不见的时候,郭旺就会采取行动了。所以,此时李燕贞或者已经死了。
必不得已动手除掉老丈人,郭嘉别的不怕,唯独怕夏晚会伤心。
她这一生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反而一直在不停的失去。才找回来的父亲,其实是叫他弄病的,如今很可能因他的下令,已经死了。
她应当永远都不会知道凶手是谁,但郭嘉心里总会愧疚,毕竟她的伤心和痛苦,失去亲人后的撕心裂肺,都是真实的,是他一刀一刀,划在她心上的。
夏晚埋头在郭嘉颈窝里深嗅了一气,道“带我回水乡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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