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徐安父亲买卖的规模,怕是没少听盛府的传闻,盛紘宠妾灭妻,没多少人笑话他,更不敢当面非议他这点,可他正妻大娘子,叫扬州官眷不知笑了多少。
徐安却未从原主记忆中获得半点相关,想来是原主父亲觉得此等后宅腌臜事不好说与一孩童听。
“…”
“安儿,今日这些,我既告与你,便不怕你再说与旁人,正如房妈妈所言,这些话半分不假,你仍年幼,这些事本不好让你知晓,可你是哥儿,不好一直待在后院,待你病好,你舅舅会安排个小院与你。”房妈妈说完,盛老太太接过话。
正所谓,儿大需避母。
古时男子七八岁能进学的年纪,若家宅大些的人家,如林噙霜这般,在她的林栖阁另辟一处小院供盛长枫住,便是如此,小院与后院走动的管控不比前后院管控松到哪儿;若家宅不大,基本是遣至前院。
老太太这寿安堂,实在辟不出一处合适的小院,也因徐安是哥儿。
徐安稍想了想,起身,先向房妈妈行了一礼,后者侧身让了让,他再向老太太拜礼,“祖母一片慈爱,孙儿铭感五内,怎会行那‘喜鹊嘴’之事?”
“孙儿尝闻父亲说伍子胥与渔翁的故事,孙儿自不敢与渔翁这等重诺轻生、舍生取义的义士相比,但却明白谁人对我好,谁人对我不好,祖母与房妈妈所言,今日入我耳,必不教第四人知晓,否则便教孙儿如那窦申之辈一般!”
“住口!你胡沁个甚么?”盛老太太原是金陵勇毅侯府嫡女,原瞧上盛三老太爷,便是因其才情和样貌,自身才情亦是不菲,她岂不知‘喜鹊嘴’、窦申之典故。
唐德宗时,宰相是窦参,窦参有一重要人事参谋叫窦申,是他的侄子,每回窦参与其商议好某个官员的人事任命后,他即刻将消息泄露给该官员,并索贿,俗话说喜鹊报喜,因此,当时人给他起了个称号叫‘喜鹊嘴’。
后来,唐德宗李适知晓此事后,窦申却不知悔改,最后难逃赐死。
“哥儿,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房妈妈见他一孩童满眼濡慕,言语真挚,心下感动,待老太太出声,立即上前,将他扶起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房妈妈连口道,给老太太递台阶。
徐安却一脸‘不知悔改’,坦然地昂挺胸,盛老太太心里是一时欣慰,一时担忧。
“唉。”她轻叹一声,道,“或是我危言耸听了些,你自斟酌罢。”
徐安点点头,思忖少许,道,“祖母,孙儿不好非议长辈,到底这是舅舅家事,可如祖母所言,孙儿已身在局中,似六妹妹这般再求到我这儿,孙儿…怕还是会帮衬一二。”
老太太知他心善,道,“那是自然,明丫头若求到我这儿,我亦可帮扶帮扶,但叫我…不提也罢。”
她虽是长辈,盛紘的嫡母,与盛紘却无血缘干系,再怎么说他也无不可,她却不是那般人,不夸张地说,在这盛府,她与盛紘、大娘子和为妾后的林噙霜几近秋毫无犯。
……
侧院
“你老实答我,这些蜜饯点心是不是你从安哥儿那求来的?”身怀六甲,卫小娘坐时须稍稍后倾,此刻她却顾不得,一把拉住自家姑娘,上前前倾,低声追问道。
“不是,不是,不是,小娘,你已问过数次,我说得明白,是表哥哥他特送予我的,我那时也奇怪,他说我生得喜庆,他见着欢欣。”盛明兰到底年纪小,话到底编排得不滴不漏,神色和语气却还是叫卫小娘抓住不对。
“你是我肚里托生出来的,从小亦长在我身边,我能不知你扯没扯谎?好,你今儿求安哥儿这回便罢,绝不可再有二次。”
“为何?”
年纪和阅历的差距在这刹那展现,盛明兰也没想到自己小娘这么偷袭她。
她望着小娘眼底最后一丝疑惑消散,只余淡淡怒气,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还是说漏了。
脑袋微垂,她瘪着嘴道,“我只对表哥哥道,是我馋嘴,可我何曾馋嘴,小娘身怀大肚,屋里用度却一减再减,一扣再扣,天气愈寒,炭火竟也克扣,小娘如何受得了?”
卫小娘感她孝心,目光不由柔和,语气也弱了半分,伸手半拥着她,“小娘受得了,屋内用度,你无须担忧,明儿,听小娘,往后绝不可再如今日这般。”
“小娘,你又要当你的陪嫁?我与表哥哥说好的,我陪他顽,他…”
“住嘴!”卫小娘一声清喝,蹙眉道,“我与你好说,你是怎么也不听?安哥儿新迁来,是客人,是主君的外甥,你去找他顽,是你该做的,是兄妹情谊,如何好索要报酬?我是这么教你的?”
“不是报酬,爹爹也说叫我多去找表哥哥顽。”盛明兰自是明白这些道理。
“好,我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卫小娘也知道自家姑娘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听得进这些话,却在权衡之际,仍偏向她,她只得把话讲透,“你关心小娘,小娘知道,也欢喜,可你不好害了别人让?”
“我,我如何害了表哥?”盛明兰一对大眼睛透着不解。
“你今儿求了你表哥哥,明个再去求表哥哥,一回两回没什么,求的多了,厨房里那些人不生疑?人多嘴杂,话难免传开,只在下人们中传开,也没什么,若传出去,叫外人如何看主君、大娘子?他们会想你一个小丫头馋嘴?他们只会觉得主君治家不力,竟还须外甥帮忙接济家中小娘,还是个怀身的小娘,话传话,终会传到主君、大娘子耳中吧?你叫主君如何想安哥儿?叫大娘子如何想?你岂不是害了好心帮你的安哥儿?”
盛明兰半张个嘴,似离了水的金鱼,眼中净是迷茫。
大人们的烦恼,残忍地塞进她一孩童脑中。
卫小娘知道自己所言不妥当,也不后悔,便该让明儿知道可为和不可为,她伸手把呆住的姑娘拥进怀里,柔声道,“明儿,听小娘的,往后不许这般。”
盛明兰木讷地点点头,半张的嘴几次嗫嚅,到嘴边话化作低低一声喃喃,“可是,我和表哥哥说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