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儿子同母亲说过,柳氏十七年前接连走丢两个儿子,皇天不负慈母心,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大儿子。”
云嵩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宁氏:“可是方才,柳氏抱着儿子哭,说我是她流落在外的幼子明在舟。还以儿子这儿的烫疤为依据。”
他指了指自个臀部:“母亲,您说好笑不好笑?儿子分明是云家子,怎会是明在舟呢?而且那疤,是儿子玩烟火烫伤的,是吧。唉,儿子看她啊是想儿子想疯了。”
“不好笑。”宁氏放下咬过一口的肉串,“逢歌,人家与亲子失散是件伤心事,你怎能拿别人的伤疤取乐呢?”
“儿子失言。”
宁氏站起身,道是乏了,要回房休息,也不让他相送。不知刻意与否,她似乎一直在避开云嵩的视线。
约莫半炷香时间,沈知韫回来了,瞧见他眼眶微红。
“怎么了?”
“烟太大,呛的。”
……
容府。
柳氏万没料到云嵩会是如此反应,一颗慈母心七零八碎。
她呆愣愣坐了良久,容谙在她面前蹲下身,握上她冰凉的手:“母亲,你等等孩儿,孩儿会想办法让你们相认的。”
容谙原是没有此般打算,可巧让云嵩给撞上了。既然瞒不下去,由他亲口告诉云嵩远比让柳氏开口来得更可信。
云嵩聪敏机警,虽嘴上不认,但心下必会有所怀疑。
事已至此,便只能搏上一搏。
容谙弯唇,尽量笑得温和以安抚柳氏的难过与不安。
然而,柳氏不信他。当他是在哄自己,抽回了手。
柳氏恍惚觉得燕都是个可怕的地方,遍地高官权势,让她有子不能认,让她的安儿变得不再像记忆中的安儿。
她那个温和、听话、孝顺的安儿,不见了。
眼前的这个容谙,他心狠、多谋,有时竟会让她心生畏惧。
“安儿,让娘回庵堂吧。”
容谙只觉得掌心一空,怔愣不能回神之际又听柳氏如此说,他抿唇垂眼,敛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委屈。
“那便,如母亲所愿吧。”
“今日便走。”
“母亲?”
容谙蹙眉凝眸,恳求道:“明日就是除夕,让孩儿陪您过完这个年再走,好吗?”
柳氏惨然一笑,起身转往内堂,声线飘忽听着无力又决绝。
“十七年一个人都过来了,这个除夕也没什么好例外的。”
空荡的厅堂寂静无声。
容谙依然保持半蹲的姿势,视线落在空掉的椅子上,良久,边上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扶起。
“公子。”长右轻声唤,有些为他鸣不平,嘟囔着,“老夫人就不能心疼心疼你嘛!”
可是他母亲有子不能认的酸楚,又有谁能感同身受呢?
容谙站着等腿上的麻劲过去,侧头吩咐:“不必多言,你去套马车吧。”
马车穿过长街,母子二人一路相对无言。
柳氏撩起帘子,落目的是一架路鼓,矗立在顺天府衙门口,瞧着高大又威严。
“母亲若不想逢歌记恨,最好还是歇下击鼓鸣冤的心思。当年事不论云宁氏如何所为,她待逢歌都有十七年养育之恩。”
搭在帘子上的指尖一僵,柳氏道:“戏文里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为娘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