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干爹,这个容谙儿子瞧他与旁的人不一样,他行事素来大胆,不按常理出牌。万一他舍不得放权……”
黄英欲言又止,段思齐现他这个干儿子虽急躁,但也瞧得细,挺谨慎。
从早期的查少女失踪案、招安屠翁寨,到近来的清丈税改与军改,容谙一直是个敢想敢做的人,黄英所虑不无道理。
段思齐眸色幽暗,沉声道:“就算他能抛弃祖宗成法,朝堂上多的是酸腐书生视纲理伦常如性命。”
他话音未落,便有小内侍着急忙慌跑进来。
“老祖宗,礼部尚书季环州季大人与吏部尚书张简贞张大人为上谕一事闹到瑶光殿了。”
“哦?怎么说?”
“季大人批张大人参预辅夺情,是不辨是非,践踏纲理伦常。张大人的意思是他乃奉圣命行事,并无不妥。”
段思齐听笑了,挑眉觑向黄英。
“英儿可还记得这个礼部尚书季老?那是去岁陆佑声陆大人入阁,部职递易,咱们这个容辅亲自去请的季老出山。”
段思齐说着,颇有好心情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咱家就说,他想夺情,没那么容易。怕是咱们容辅也想不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夺情的会是季环州。”
“还是干爹英明。”
黄英躬身拱手,态度十分的谦卑。待段思齐走远,他才站直身子,面上恭谨一扫而空。
他勾了勾唇角,哼出一声冷嗤。
段思齐先去的文华殿请出小皇帝,两人急急赶到瑶光殿。持正守心的季环州正在闹罢官,“致仕”二字脱口而出,殿内一片死寂。
小皇帝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他瞅了眼上座面目沉静不说话的阿姐,伸手去搀老大人季环州起来。
他宽慰道:“季老,不至于。”
季环州满腔愤懑,颤巍巍站起,便听掌印段思齐是同样绵长的语调,劝慰他:
“季老大人,您宽宽心,身子为要啊!容辅为大胤殚精竭虑,此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陛下与殿下苦心思量才有此决断,唉……”
扶在小皇帝胳膊上的手一颤,季环州后退一步,眉心贴着手背,恭恭敬敬拜下。
“老臣年岁已高,实担不起一部重任,恳请陛下允老臣辞官归隐,老臣不胜感激。”
“季……”
“老爱卿既是心意已决,朕便不勉强老爱卿了。望卿善自珍重,安享天伦。”
被抢白的赵徽鸾神色复杂地看向小皇帝,殿内响起季环州沧桑的声音。
“臣,谢陛下。”
小皇帝再度亲自将人扶起,吩咐段思齐备轿送季老出宫,妥帖交代吏部尚书张简贞关于季老致仕的一切事宜。
殿内人散尽,小皇帝才走到他阿姐身边,伸手去抚赵徽鸾蹙起的眉心。
然而,眉心在他的轻抚下非但没有抚平,反而越皱越深。
“昂儿,你……”
“阿姐,你已为昂儿付出良多,此番罢黜老臣的骂名,昂儿自个担着。”
“阿姐,先生教过昂儿,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谋国者,先忧天下;谋己者,先利自身。昂儿是大胤君王,当以国事为重。”
“先生也教过昂儿,大德容下,大道容众。季老容不下夺情,昂儿私以为,他的道不够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