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今早老爷同自己讲出的那番话,魏氏心里便酸楚不已,可细细想来,自己嫁了半生的男人,真真是个有担当,有血性的汉子。
想起当初,一纸太后懿旨,她以续弦的身份嫁进了显国公府。
早在没入府时,她便听说那逝去的洛氏是个绝世美人,勾走了多少汴京权贵爷们儿们的心。
当时的汴京贵女圈中,无人不嘲笑她命惨,好好一个纯臣清流家的嫡女,被指给了个没了身份的皇室宗亲。
她因此哭过,也忐忑过,待大婚当晚,第一次见孟文禹时,他带着才刚会走路的子思立在不远处,温和的看着自己,对她第一句话,她永远记得。
孟文禹一身喜服,耀眼夺目,他眉眼柔和,言之切切道“文君,委屈你了。”
她从未见过这般温柔如水的男子,那一瞬,慌乱不安的心顿时软下,起身走到他同孩子的身边,将步脚摇晃的孟子思抱了起来。
她回以柔柔一笑,低声道“爷,妾身不委屈的。”
婚后孟文禹没有待她半分不好,甚至在府内,她从未听下人或夫君提起过洛家这些人。
这些年,她只当夫君将洛瑜深埋于心底,自己也悄悄吃过些闷醋。
但今日听了孟文禹将这些年赵家,孟家,洛家三家恩怨将明白后,魏氏才知晓,原是她男人为了守住忠臣之后,不惜舍掉皇室身份与富贵荣华。
还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亲侄儿小心抚养成人。
屋外香菱轻声叩门禀报,将魏氏的思绪拉了回来,听香菱说,老爷同子思一齐
回来了,她赶忙起身相迎。
几日不见,子思身着一身浅蓝色华服,面色憔悴,紧步跟在老国公爷的身后。
走在前面的老国公爷面色肃冷,明显在不痛快。
魏氏深知她男人的脾性,赶忙遣了香菱去叫些温水和小食。
随即迎着二人进了屋。
老国公爷一声不吭的坐下,随即,孟西洲躬身给魏氏请安,“儿子给母亲请安,这两日让母亲受惊了。”
“皇宫内的事可是都处理妥当了我听你父亲说,这两日由你代为处理朝政,一切可还吃得消陛下的龙体又如何了”
“回母亲话,政务有太师同中枢几位重臣辅佐,并不吃力,圣上此刻能下床小走几圈,已在康复中了。”
魏氏点头,“圣上天龙护体,幸得圣上心口偏了二指,否则不堪设想”
话音未落,听坐在一旁的老国公爷讥讽道“圣上”
他没好气的瞥向孟西洲,“你不是认了那个皇帝爹了么,不改口叫父皇”
“老爷”魏氏眉头一蹙,拉着孟西洲走到一旁,温声道“子思勿要放在心上,你父亲他就是这般孩子脾气”
“母亲放心,儿子知晓。”
“那就好。”
孟西洲垂,沉声道“子思心里明白,父亲母亲是如何期许儿子的,如今朝堂动荡,百姓不安,孟棠嬴及其叛军余孽尚未清剿干净,儿子实在无法袖手旁观。若无父亲母亲敦敦教诲与温柔相待,儿子不会有今日这番成就。”
魏氏擦了擦泪,为他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低声道“我们啊,就是舍不得你都这么大了,如今这样有出息,有能力,母亲是欢喜的,只盼着你日后平安顺遂,也就放心了,今日搬进东宫,诸事小心,可不要再跟往日一般莽莽撞撞,不珍惜身子,让母亲担心,到时候咱们见一面可就不么容易了”
魏氏说着,眼泪止不住的落,她侧过身子,小声低泣。
“是,母亲,儿子谨记。”孟西洲眼眶一润,下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又扭向老国公爷那一侧,再次磕了三个头。
老国公爷闭着眼,铁了心不打算看他,谁知手背一痛,魏氏悄悄掐了他一下。
“陛下已经让子思认祖归宗,立为太子,又为洛氏一族的冤屈平反,这是好事,老爷何必黑着张脸”
“这太子之位哪里有这么好做弄个大理寺少卿这样震慑旁人的官职还不够,现在又成了东宫太子,这是什么位置,那可是所有人都盯着的位置呐,你看看孟棠嬴可有善终稍有不慎,日后便免不了被人病诟。”
魏氏擦干泪花,扯了扯老国公爷的衣袖,温声道“说到底,还是老爷你不放心子思,既是不放心,就好好对儿子说嘛,你看看这脾气”
这时,香菱端着一盘子茶水点心叩门进来,一家人虽有不和,还是坐在一处,有说有笑的用了茶水点心。
夕阳西下,见李炎将他院子里最后一批私人物品送上马车后,孟西洲没有回东宫,而是去了一趟小宅。
此时梅园里的红梅初绽,他一个人走到树下,就那般席地而坐在雪地上。
梅瓣簌簌下落,散在他手中展开的那一幅小图之上。
画里的人偎依在一处,满是幸福与甜蜜。
他闭上眼,幻想着画中那一幕。
可怎么,都看不清青青的影子。
如今,他同父皇谋划出的一切阴错阳差,皆以成为现实。
却心如死水,毫无感觉。
孟西洲无力的笑笑,随手合上画卷,小心放进袖笼,随后就那样靠在枝干上,睡在冰天雪地之中了。
是夜,他冰着身子一路回了东宫,室内的一切皆以换新,丝毫没了前主子孟棠嬴的痕迹。
少时,见李炎同内官搬来不少画卷,正打算问他要如何处理时,孟西洲忽而冷声道“扔了这些,他的东西,不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