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轻功实在高妙得很,踮起脚来走路的时候,简直就真的像有肉垫的小猫一样,不发出一丝声音。小火神的武功,拿来照看一个普通小姑娘一定绰绰有余,但是照看一个开了挂且铁了心不乖的罗芙芙……那就很不够看了。
罗芙芙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自重重屋檐上飞过,跟随系统的指示方向,一头扎进了远处的深山之中。
***
远处,深山。
今夜的月色很美。
人们常说“月黑风高杀人夜”,然而,在这般美丽缥缈的夜色之下杀人,比月黑风高却要残忍可怕、令人心惊胆战得多。
黢黑最起码掩盖了罪恶,月光之下的罪恶,却令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点红的惨状,的确令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身上的黑衣,已经被利剑划出数十个破口,破口之下,他苍白的皮肤上也已被划出了数十道血口子,鲜血让黑衣上晕开深褐色的湿痕,而他的力气,也像沙子一样流走了。
他持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这柄剑,他自十岁开始,日日与他相伴,是与他最熟悉、最亲密的伙伴,又简直好似如他手臂的延伸。他握剑的手,本是稳如磐石的,连楚留香这样的豪杰人物,也惊异于他对自己肉|体的强悍控制力。
现在,剑却好似已不属于他。
他的手臂也好似不属于他。
十二个黑衣的剑手,已将一点红团团包围,十二剑客身后,则站着一个带着紫檀木面具的黑袍人。
那紫面具雕刻得栩栩如生,连眉毛都根根分明,唇角还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可是一张木面具,愈是雕刻得栩栩如生,就愈瞧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秘和僵硬,令人头皮发麻、冷入骨髓。
此人正是这十二剑客的
主人和师父,也是一点红的主人和师父。
一点红自小被他捡回去习武,至今已有十五年的时光,却仍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只知道师父的残忍无情、师父的不容背叛。
又一轮厮杀,一点红明明有机会杀死自己的师弟,却没有动手,身上又多了几道血口子。
他的脸苍白得好似一张纸,他的身子也在过度失血之下晃了晃,终于失去力气,单腿跪在了地上,用剑勉强撑着身体。
黑袍客道:“本门容不下叛徒,一点红,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
一点红道:“甘愿受死。”
黑袍客道:“你为了不再杀别人,就甘愿让别人杀了你?”
一点红仍道:“甘愿受死。”
黑袍客冷冷道:“就因为一个小鬼?”
一点红霍然抬头,浑身的肌肉都在此刻紧张起来,伤口迸裂得愈发严重,他死死地瞪着黑袍客,死死地咬着牙,一言不发。
——这当然不是十三幺说的,可十三幺都能知道的事情,师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此刻,他只能相信楚留香。
谢天谢地,他居然在济南城,认得了楚留香这样好的朋友。
楚留香会安排好芙芙,芙芙会快快乐乐的长大,或许,她一开始会难过,但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他了。
那时候……他大概已经死去很久了吧。
他把自己要嘱咐的话,写成了信,放在了罗芙芙的荷包里,她拿出小银锞子的时候,自然就能看见了。楚留香见了信,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和他的安排了。
这就是他身处的泥潭,只要有这身世、有这师父,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命运,他没法子看着罗芙芙长大,因为在他身边,会给她带来危险的。
一点红自嘲似地笑了笑,道:“这条命杀人太多,也该休息休息,还还债了。”
黑袍客面具下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大徒弟。
半晌,他才道:“我要活剐了你,才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一点红淡淡道:“甘愿受死。”
黑袍客冷冷道:“好,很好。”
有人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好,很不好。”
一点红霍然抬头!
有人踏月而来。
——楚留香,盗帅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