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项记者。”年乐微微一笑,看了眼项浪戴的工作牌。
“你进三十二强了?”项浪眼里难掩惊讶,弈心杯这可不像其他赛事,是一点水分都没有,能进三十二强,说明他实力是绝对的强横!
“侥幸。”年乐眼眸温和,仿佛真是靠好运气才走到这一步。
“你可别谦虚。”项浪忽的想起答应好兄弟赶走眼前人的事,又忍不住心虚。
最近工作太忙,一直没把这事提上日程,眼瞅着年乐又进了三十二强,肯定不能在这时候生事,免得影响人家比赛心情。
“项记者,我先进去了。”年乐看眼时间,轻和开口,项浪连忙点头,送上句“旗开得胜”,目送一身黑色西装的修挺身影走进赛场,半晌没回头。
年乐第一时间去看对阵表,与之前289人的对阵台次分配不一样,三十二强对阵表排成树型,采用单败淘汰制,一局定输赢,败者留在原地,只有胜者才能向前。
树形对战表最底下一行,便是今天的对阵台次。
年乐找到自己的姓名,看着旁边“杨秀芳”三个字,陷入沉默。
之前说和阿姨有缘,还是说浅了。
预选赛遇到不说,三十二强赛第一场便再次遇到,是难评的缘分。
但和之前输一场没有大碍的预选赛不同,三十二强赛容不得一点失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年乐找到自己的台次,比之前还大的场地,如今只有十六方棋盘,并且还是可以同步记谱的智能棋盘,虽然表面触感和传统棋盘几乎没有差别,但落子的声音还是有一定差距。
棋盘旁边的立牌,也做的更加精致,不仅写上棋手姓名,还有段位信息,就连官方给棋手提供的免费矿泉水,竟然也从两元一瓶升级到四元一瓶。
赛场陆续走进棋手,池眠眠远远朝年乐打了个招呼,年乐点头示意,只见阿姨跟在池眠眠身后不远处,穿白衬衫搭一条黑色裤子,朴实的脸上是忍不住的兴奋笑容。
阿姨朝年乐方向走,一棋手突然伸手,拦住阿姨。
“你好。”棋手礼貌开口,“我不小心把水洒桌上,帮忙清理一下。”
阿姨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对比场中现有的工作人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我也是参赛选手。”
棋手明显被这一句镇住,道了声歉,眼神惊异的一路随着阿姨到年乐对面。
“又见面了,小伙子。”阿姨坐稳看向年乐,脸上笑容洋溢,没有之前那般与熟人短兵相接的苦恼无奈,反而高兴的往前拉一下椅子,压低声音跟年乐说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成绩原本排到三十二之后,结果有两个棋手私底下搞交易被发现除名,我刚巧成了第三十二!”
年乐扬起抹微笑。
“我真的好开心。”阿姨难掩喜悦,“我知道我赢不了,但是能进三十二强,哪怕我一盘不赢
,也能拿到一万五的奖金,这要是用来买排骨,得把我们一家子吃到腻!”
“还有啊,我家那口子和老板,一直说我闲着没事才去参加什么围棋比赛,我昨晚告诉他们,我进了三十二强,他们一个个的都说不出话,那眼神震惊的!”阿姨乐不可支的捂嘴笑。
“我孩子之前都不知道我会下棋,他一直以为我就是个初中学历,只会干体力活,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
阿姨心情愉快,话也停不下来,直到比赛前半小时,裁判宣读三十二强赛规则,阿姨方才安静。
赛场中记者对着裁判和棋手不断按下快门,闪光灯和“咔嚓”声不绝于耳,年乐静静听着规则,阿姨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四周,直到比赛正式开始,大部分记者退出场外,阿姨方才舒了口气。
“我一直在想,能不能把我们俩那盘没完成的棋下完。”阿姨压低声音,“那盘棋我们才走了不到一百手,我这两天一直在想那盘,我觉得我们都没发挥出来。”
年乐没有言语,指尖从棋罐中夹出一枚白子,抬眸看向她。
只是一个眼神,阿姨心领神会,将手中黑子落下,一如之前那局的先后,两人不紧不慢落子。
上一局五个多小时的棋,今天不到二十分钟摆完,到之前年乐头疼后清醒的位置,阿姨方才放慢速度,开始认真思考。
阿姨回家后明显也有复盘,落子的效率比之前高了不少,年乐眸色稳沉,应对阿姨思虑更为周全的布局。
原本就精细的下法,如今更加黏密,细腻的情绪铺天盖地蔓延而来,一分分一毫毫,占据每一处角落,缠绕每一处边线,细密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阿姨对细节的把控极其有力,像是有无数只手,又像是一只站在网中央的蜘蛛,冷眼注视小小的白蛾撞上网面,迅速攀爬,用层层蛛丝将它包裹的密不透风。
年乐垂眸,落子依旧保持原来的节奏,阿姨眉头紧皱,终于从一路围追堵截中,在白子那抠出一目。
被包裹的白茧,在蛛网中不再挣扎,仿佛已经失去生命,蜘蛛站在旁侧,虽然捕猎到对手,但心底却隐隐涌起更大的不安。
下一刻,莹润白皙的指尖夹枚白子,从容不迫落上棋盘,“啪”的一声轻响,一手小尖,攻击黑棋断点,蛛网上原本安静的白茧用尽全力,挣断几根蛛丝,蜘蛛快速前来补救,只听到头顶传来无数翅膀扇动的声响。
从密密的蛛网上恍然抬头,蜘蛛看到半空中无数飞翔的小白蛾,像是一个又一个白色光点,它们连接成片,朝天空飞去,夜色宽阔无边,星光璀璨,瑰丽的景致让蜘蛛失神,想要找出这片天空的边缘,几乎没有察觉到脚边的异样。
被包裹的猎物已然挣脱开来,从小小的蛛网中翩翩起飞,蜘蛛再也难够,只能看着那白色的一点,跟随同伴离去,融入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阿姨低头怔怔看着眼前的棋局,看到自己辛苦排布的密网,也看到根本无法被困住自由的双翼,即便现在,自己也只是透过
网眼窥探,无法看到这片天空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