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乐安静片刻,没有想到那男生退赛,更没想到上一场棋,竟下出了知名度。
“请问你之前在哪个围棋道场学习?”年乐唇边仍旧带着微笑,面色轻和。
“我是春晓道场的,和他们没什么瓜葛。”高然语速极快,似乎是想和那些人摆脱干系。
“不过,我们两个道场曾经有活动,我和被你下哭的棋手,也下过几盘棋。”高然注视着面前的对手,兴趣盎然。
“我今天很想看看,能把他下到退赛的棋手,有怎样高的水平。”
年乐低眸叹出口气,不再言语。
只等主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年乐执白,高然执黑,伴随棋钟按下,高然在右上星位小目落子,与年乐各占两角。
场内棋子落下声不断,一位裁判不时转悠在年乐台次旁边,注意着两人的棋局。
自打上次见了这位年轻参赛选手的棋,裁判回去试着复盘,越看越是心潮彭拜,叫来同是棋馆老师的朋友观看,几位朋友都是连连称奇。
“这棋绝对是职业棋手下的,至少到职业五段的水平,棋风这么老练稳健,年纪至少在三十岁左右。”
“不不不,你看这棋路精妙,巧思不断,很有新想法!下棋的绝对是个年轻人,现在棋坛上有名的年轻人无非那么几个,你说吧,你看了哪位红人的?”
裁判还记得,自己说这是一位没什么名气,业余三段的年轻棋手所下,几人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
裁判站在年乐身后,看了一眼双方的基本情况,业余三段对上职业初段,段位差得多,两人年纪倒是差不多,但今天两人下的棋,比起上一盘,着实有些过于保守。
职业初段的棋手,宛如拿矛的士兵,在对手面前不断浅戳试探,年乐选手防守风格极其稳健,防守能力和耐心,都到了一个值得称赞的水平。
一盘棋下的波澜不惊,眼看没有什么看点,裁判在过道巡逻许久,等再回到这一台次旁边,看清形式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年乐选手竟然还在防守。
不是说防守不好,是因为这种稳健的防守棋势,也有劣势。
在面对实力比较强劲的对手时,一昧的防守,反而会使得自己没法在短时间内获得优势,甚至很有可能,一不小心被对方攻破一点后,紧接着便是满盘皆倒。
有攻有防才是王道,这样尽是防,没有反击,虽然双方目数差距小,但等到最后的收官阶段,没有妙手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赢。
裁判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巡逻。
一个半小时后,等第三次从这里经过,裁判顺便扫了一眼两人,却忽的发现,那位戴黑框眼镜的职业棋手,额头上冒着汗,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些难受。
再看棋局,裁判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还是防守。
但如今,却是防守方占了主动权,牢牢控制着局面,他竟然能在这么保守的下法中,一子子稳步上前。
初段棋手已经发起了几次激烈的攻击,但都被厚重扎实的抵挡,像是在用矛戳扎一堵无边无际的钢铁城墙,还没在上面留个痕迹,自己的矛头就已经磨平。
高然看着眼前的棋,有一种窒息感。
像是被一层不知什么材料的东西包裹全身,任凭自己戳蹬踩,都不能破坏分毫,越是挣-扎,空气越是稀薄,两手抓紧桎梏的两边,怎么撕扯呐喊,对方却依然完好无损。
高然快要喘不过气来,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那双如琥珀般的眼中,盛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收官结束,高然背后已经湿透,看着裁判先拍下棋盘,AI与人工一起算子,心底已经大概知道了答案。
对方甚至没有反击,自己进攻中绝对有漏洞,但他都没有抓住反击,仅仅是固若金汤的防守。
“白方一百八十子胜。”裁判看了眼获胜的年乐,将确认对局结果的纸张拿到败方面前,高然面色沉重,抬手签下自己名字。
那种窒息感还没有消除。
真的是,输的心服口服。
裁判此时也回过味来。
这么样的棋手,会和对方下一盘完全防守的棋?
拥有绝对的实力,清楚知道双方差距,面对棋力较弱的对方,可以完全掌控棋局,像是一个巨人,看着周岁的孩子,任凭孩子如何乱爬,也能把他控制在一个范围。
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可偏偏,他才是一个年轻的业余三段。
年乐面带柔和笑容,与对手鞠躬道别,看着离开的青年,高然低头看向棋盘,久久不能回神。
如果这一招有名字,应该取作“泰山压顶”,不仅仅是对弈过程中,要遭受的巨大压力,还有对弈结束后,受到的巨大打击。
高然捏着棋子轻敲棋盘,眉头紧皱,片刻后,一个小女孩小心走过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本子。
“嗨,帅哥哥。”小女孩头上梳两个小包子,一咧嘴露出天真无邪还缺牙的笑容,“这一盘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