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双眼睛沉默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在这两天,这一幕已经生过许多次。而对于康拉德·科兹来说,他永远也不会习惯这种事。
但是,每一次,他都会让自己表现得习惯。
“你们想知道原因吗?”
两万双眼睛的主人们沉默地颔。
康拉德·科兹又笑了起来,露齿而笑,情绪极端的内敛。
在场众人中,唯有一个人能看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那个人站在黑暗中,表情平静地摇了摇头。他欣慰,但又感到一阵轻微而细致的复杂难过。
“我想将答案交由你们自己去寻找。”康拉德·科兹轻柔地说。“而且,我们也正好能换一个宴会地点,品尝一下诺斯特拉莫的特色美食,如何?”
佩戴头盔的金属碰撞声代替了言语,给了他回答。
——
费尔·扎洛斯特感到一阵轻微的颤栗从他的手指末端划过,这点很不寻常。
他是个稳定的阿斯塔特,也是个稳定的人。而如果你打算提起他的另一个职位,他也能算得上其中相当稳定的一位。
因此,他此刻的颤栗并非是因为生理原因。
“你这畜生!”
他的前副官阿德比曼怒吼着将一个贵族摔在了地上,动作粗暴,但明显留了手。否则那可憎的东西会在第一时间粉身碎骨。
费尔转过头,好让自己不要再去看他。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用动力剑将这个诺斯特拉莫贵族变成一具无的尸体。
帝皇在上。
他们怎能如此堕落?
费尔闭上眼睛,好让自己不必再去看那些被吊在黑暗中微微摇晃的细节。
第八军团直面过可怕的黑暗。
他们执行惩罚,对罪行与清白的分类并不关心。在原体回归以前,他们只接受帝皇的命令。因此,每次行动,他们都能看见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罪孽。
而费尔可以对他的姓氏誓,诺斯特拉莫上的黑暗,就连塞拉贡那地下基因实验室里的恐怖都无法比拟。
后者至少能追溯到原因,塞拉贡人试图繁育灵能者是为了跨越某条被帝皇划下的界限。
但这里呢?
一个人是为了什么毫无原因与来由地将另外上百个人剥了皮后吊起来,让他们在黑暗中流干血液?
阿德比曼阴森的怒吼从另一侧传来:“你这肮脏的怪物,如此肆意妄为!你怎敢这样对待你的同胞?你将他们视作了什么?!”
那贵族用一种嘶嘶作响的语言给了回答,恐惧在其中蔓延。费尔睁开眼睛,漠然地望向他,抬起手,阻止了阿德比曼接下来的动作。
“还记得在出前原体对我们说了什么吗?”他低声询问。
阿德比曼转过头,他那阴郁的铁面在黑暗中闪闪光,一些因杀戮而染上的鲜血正在其上缓缓降落,它们经历了一场蜿蜒崎岖的冒险,但这里远远不是终点。
“审判。”阿德比曼低声回答。“审判他们所有人。”
“原体以他被帝皇赋予的统治权给了我们兼任法官与刽子手的权利,但我们不能就这样简单地将这些可憎的畜生溺死在他们一手制造出的血泊中。”
费尔凝视起那在鲜血中惊恐喘息着的贵族,他是这座宅邸中剩下的最后一个。
“他们应当受到审判,而且是在所有被害者的注视下接受审判。”
他复述起了他们原体的话,嗓音平静,呼吸格栅却将他的声音变作了一种可怕的噪音。
那贵族再度开始尖叫,他不理解这些从黑暗中出现的巨人所使用的语言,在他看来,每一个停顿都如同一把刀刃插在他的身体上。
恐惧。
“带他走,阿德比曼。”费尔说。“去这座巢都的中央。”
“你呢,大人?”
“别叫我大人,我已经不是连长或智库馆长了。你难道没现,这场宴会,我们都是分散着进行作战的吗?”
阿德比曼伸出手,富有技巧地让那个贵族陷入了昏迷,随后便将它抗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甚至还不忘反驳他的前任连长。
“原体在阅兵仪式上才说过他不打算取消你们的职位,我的大人,你非得在这个时候斤斤计较吗?”
“是的,我非得在这个时候斤斤计较。”
阿德比曼冷哼了一声,转过身,从一扇大开的落地窗离开了。他的身影消逝在了阴森层叠的尖塔之中,透过夜视仪,费尔凝视着他远去了。
现在,他孤身一人站在众多尸体之中,缓慢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若是要进行审判,那么,一个罪名便是必须的。
浓郁的鲜血气味与宅邸中无处不在的致幻剂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的身体素质让他免于了后者的影响,但前者却无从避免。
费尔·扎洛斯特抬起头,与那上百具被吊起的尸体一一对视了起来。
受害者们的眼睛在失去眼皮的眼眶中空洞地与他对视,微风吹拂而来,使他们摇晃。眼球也因为这缓慢的移动而轻微地旋转了起来。
在这一刻,第八军团的费尔·扎洛斯特感到眼眸一阵刺痛。
他能够理解塞拉贡人,他知道他们的野心,也知道那野心可能带来的后果。因此,第八军团迅地毁灭了他们。
但诺斯特拉莫呢?这里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