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预料得到。
我的意思是,谁能想到?谁可以?看着他从那个简陋且可笑的石头王座后面走出来,打扮得像是个退休的富家翁。而这一切生在我们已经到场足足十分钟以后?
我为自己感到羞愧。
我本该察觉到的,是不是?
我是个人类,尽管我从不以此自居,甚至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是个人,我拥有越常人数十倍的感知,我可以听见一个人在扣动手中枪械扳机时那把枪所出的最细微的嗡鸣,因此我本该知道他站在那石头王座后的。
我本该知道。
本该。
真可笑,"本该",听上去充满了悔恨。"我本该有所进步"、"我本该再快一点"、"我本该取得更多荣誉"。
诸如此类的说法让我身心俱疲,这些陈词滥调不过只是自我安慰的一部分,是谎言本身。
把它们重复一万遍,然后,我会得到另一句话。
"卡利班上的事情本不该生。"
可能吗?当然不可能,有些事情注定要生。卡利班注定要叛乱,正如雄狮的存在注定无法被我们所察觉。
他是这天底下最难缠的一头野兽,只要他想,他可以藏在任何地方而不被觉。我不是说他像康拉德·科兹或科尔乌斯·科拉克斯一样善于隐匿,雄狮只是有耐心。
任何顶级掠食者在捕猎的时候都很有耐心,收着尖牙利齿,只待某个时刻来临。
我仰头看着他,不确定这是否就是那个时刻。
他那双难缠的深绿色眼睛让我颤栗不已。
“放轻松,扎布瑞尔。”另一个人如此说道。
我没有回头看他,我不想,至少现在不想。他的眼睛冷酷得如同一片荒原,我只能在里面看见我自己的倒影,而我已经拒绝照镜子很多年了。
我知道自己在衰老,但我没有确切的感知。活上将近四百年是什么感觉?有的人或许会把这称之为长寿或永生,但就我个人而言,这不是永生,这只是在慢慢地变成标本。
“你在颤抖。”
那个人继续开口,他一贯平静的语调里这次带上了很明显的关心。
我感激他,但我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痛苦——难道他看不出我现在只想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或许他看得出来,只是他不想让我这么做。
但是为什么呢?
我转头看向他,我想冲他质问,至少也得甩上那么一句话,比如,你为什么非得逼问我?
但我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归根结底,他做这些事只是出自好意,而我
我想我只是恐惧。
雄狮曾经这样做过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来到我们面前。他做过类似的事,你能明白吗?他把我们斩成碎片,鲜血糊满他的黑甲。
他在杀戮,杀我们,而我们只是呆在原地,像是羊羔。我在卡利班上见过羊,吃石头的好牲畜,能产奶、毛和肉,每一样都对平民有好处,就连被杀的时候都很方便。
当农场主提着刀走向它们的时候,它们甚至不会叫。
我们也没有叫,我们只是死。
我逃了,当时。我想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跑了,很多人跟我在一起。
我们抢了一条船,驱逐舰吧,大概。再之后,我能记起的事情便不太清晰了,多数画面都并不连贯,显得跳跃且撕裂。
我一会身处那条船的舰桥上和人()
争论接下来要去哪,一会又独自在沙漠中流浪,身边空无一人。但更多的东西都只是噩梦,我没有对人说起过这件事,但现在大概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说到底,这里只有我。
是啊,我会做噩梦,梦里是燃烧的卡利班,手持利剑的雄狮,四散的尸块和他染血的绿色眼睛。
这梦折磨了我很久很久,我无法冥想,无法闭眼,甚至无法保持安静。
我不应当如此脆弱,但是,噩梦中的东西曾是我毕生所信仰的事物,我为那些事奋战了很多年。而它们被颠覆了,仅在一瞬之间,我甚至不知道理由。
所以,请原谅我。
“扎布瑞尔骑士。”那个人再次唤我。“莫要沉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警告,不明显,但我听出来了。我低头看他,想知道确切的反应,但他的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和他对视,过了一会,他抬起右手朝我伸了过来,手掌自然地弯曲成弧度。我认出了这个礼仪,来自我的家乡泰拉——他打算和我握手。
我有点想笑,因为握手礼通常用在见面或离开之时,他的用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