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喟叹声很恍惚轻微:
"张太后想要靠朕夺得这天下,她定然没有想过,有一日朕会将这天下拱手让人。"
苏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只是看到她的神情变得奇特、怪异,她摁着额角,失神地挑唇。
苏衾确确实实护不住这天下。
一开始,这天下的实权也不在她手中。
从她手中给到苏曜,其实并不艰难,也不觉得委屈,甚至,苏衾还觉得有几分放松。
因为这一场源于苏衾身上的悲剧,本就是皇权二字惹来的,她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这天下毫无负担地给苏曜,正合了她的意思。
当然,在做皇帝的接下来时间,她还是要秉持人设,将一个"坏皇帝"做到极致。
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替新帝打下群众基础——一个暴戾恣睢的皇帝走了,来了一个哪怕再怎么不靠谱的皇帝,都比她这个强吧?
苏衾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她在殿内,与很久都没有走的苏曜沉默不语。
好久好久,苏曜突然问了她一句话。
这算得上,他们之间很平静,没有任何刀光剑影的话了。
"陛下,先皇知道你的性别吗?"
他们谈起性别,这是第一回,在空若无人的内殿。苏曜抬眉询问。
他面上神情平静,看不出太多什么。
苏衾如此回答他。
"父皇不知道。"
"直到他死,他都以为他还有一个太子在这世间。"
可他不知道,进了阴间后,接见他的魂魄中,就有他那年幼的、真正的太子殿下。
苏衾凤眸微眯,她不笑,也不说话了。她揉着冰冷的指尖,漠然地看向外面的景色,已然有了自暴自弃的模样。
被皇叔看光身子,被他碰过女子最贴身的地方,被他亲自穿上衣物,都已经成了过往浮云。如今,苏衾脑中能想到的,唯有活下来——
在这个世界,被医治后的活下来。
以及,维持住这个身份的坏名声,顺顺利利地活下来。
雪白手指,指尖被掐出微红,终于染上了几分血色。
苏曜低头看到她的动作。在微风与消散的檀香中,突兀想到了雪花与红樱。
白如雪,红若樱。
美不胜收。
他口干舌燥,在这一刻,为自己的念头感到荒谬——
他又在什么疯?他究竟在妄想什么?
面前的君王没有察觉到苏曜的心思,她收拢长袍,眼睫垂下,冷冷淡淡地往外走去,随意丢下几句话。
"对了。皇叔,朕前两天杖责的宫女,因病不治死了。"
"若有大臣上折子,烦请皇叔为朕解释一二。"
"虽然朕承认,那宫女是撞到朕的火气上,但那人贼头贼脑,确实也不是个好人,让林进宝给朕问了问,她还偷了别的宫女的器物,死不承认。杖责她是理所应当的。"
为了避免苏曜因为她又打人杀人,不乐意给她介绍方霭辰看病。苏衾不情不愿地解释了两下。
但这也仅限于对苏曜这么说,她绝对没心思对那些臣子解释的。因为苏衾知道,哪怕苏曜将这话复述给臣子们听,他们也不会信。
从来草菅人命的皇帝,如今杖责了一个有错宫女,与过去相比,只是手段高级了点,更有底气杀人了点。在他们看来,没有差别。
所以,苏衾只想让苏曜明白,她杖责那宫女也是那宫女罪有应得。
"……"
苏曜没回答。
站在殿门的苏衾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她蹙眉回身看去,就瞧见摄政王瞅着她的背影愣。
她真的没想太多,只是继续皱眉,"皇叔?"
可亲可敬的皇叔,在她的问声中,回过神来,他冷面依旧,目光深深,望着她从宽大衣领里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
唇是淡的,眼是黑的。她瘦、白、美,如同一束丁香花,即将凋零前,显露着最后的美丽。
冷面摄政王在这一刻想到,他年轻、病弱的侄女,果然不愧是京城唯一的"面若好女",这长相足够许多人念念不忘。
而她的身子……
摄政王垂下眼帘,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