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深遠而悵然。
即使他仍愛,但倘若再來一次,他定然不會再這樣傻的,他也許會離得陳辰遠遠的,一輩子不和他見面,不會重蹈覆轍。
他會有很好的生活,也許會遇見另外一個人,即使遇不到也沒關係,他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他會走過很多地方,看許多的風景,吃甜膩的棉花糖和酸甜的糖葫蘆,他會很好的生活,看更多的書。
他不會再與陳辰糾纏,也不想再害自己了。
好好生活,是何池一直以來的願望。
只是抑鬱與難過裹滿全身,他連入睡都無法安然,又怎麼能和世界交流,他做不到的。
何池知道陳辰生病了,他生了和他一樣的病,陳辰開始吃一些治療抑鬱和焦慮的藥物。
何池很熟悉,他這些年,吃藥就像是吃糖一樣,沒有死於藥物濫用,也許就是他上輩子唯一的幸運。
舍曲林,帕羅西汀,氟西汀,氟伏沙明。
……安眠藥。
何池撐著下巴,琢磨著,生前的那股感受應該是挺難受的吧。
他是怎麼忍過來的?
何池不記得了。
有一段日子,陳辰突然焦慮暴躁起來,不斷地喝酒,不斷地想要睡著,雙眼通紅,修長的手陷進黑色的發里。
何池不明所以,可是後來,他突然就明白了。
陳辰躺在病房中,臉色蒼白,看起來透明且脆弱,整個人都被一種陰鬱環繞著。他和以前的陳辰很像,但卻又有一些地方不一樣。
誰也說不出來,但誰都這樣認為。
陳辰的秘書,好像是叫李莉,何池隱約記得。她小心翼翼地問:「陳總,您又何必如此呢?身體不好了,您的家人會擔心的。」
陳辰停頓片刻,聲音格外沙啞,像在強忍著什麼:「我沒有家人了。」
李莉微驚:「怎麼……」
陳辰轉頭看向窗外,風吹過來,起了涼意,病號服穿在他身上竟顯得空蕩寬大起來,他咳嗽出聲,尾音顫抖,胸腔起伏,努力地克制心中紊亂的情緒。他垂下眼:
「如果不睡著,我就看不到他了……」
說完後,他又小聲道。
「我以前常夢見他的。」
李莉愣住了。
她從未見過果斷狠絕的陳辰露出這幅脆弱且蒼白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孩子失去了最重要的玩具一樣難過,連聲音,都透著委屈與失落。
她安靜了下來,不再說話。
何池在一旁看著,這是他第一次跟陳辰出來,卻恰好看見了他這個樣子。
別這樣,陳辰,何池輕嘆,……不值得的。
他這樣的人,不值得陳辰為他做到這種地步。說到底,走到最後這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信錯了人,走錯了路,是他選錯了人生,是他命不好,遇見了陳辰。
怪不得其他。
陳辰看向他這個方向,閉上眼。
眼淚順著他眼角滑落。
幾年後,陳辰到了尾聲。
何池陪在他身邊。
陳辰閉上眼時,光影投在了他的臉上,他還沒有四十歲,卻已面容衰弱,神色就像是一個暮年的老人。
何池站在他身旁,突然很難過。
他彎下腰,在陳辰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個吻,其中的愛意早已持續數年。
「陳辰。」
何池微微一笑:「我原諒你了。」
而那時黃昏將落,晚霞艷麗。
何池的魂體也漸漸透明,漸漸消散,化作了星子,擬似了塵埃,融作了煙霞,歸於遼遠的天際。
他終於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