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腐爛這件事,到目前為止,已然浸入了他的骨髓,早就腐蝕了他的靈魂。
……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親自參加了自己的葬禮。
黑白照片,前來悼念的客人,白玫瑰執手,被剪掉了鋒利錐人的刺。
復又輕落,花瓣舒展,安靜地躺在桌前。
何度得體地接待來往的賓客,葬禮上的酒水都是淡淡的莫吉托。
不醉人,來敬逝者。
梵音聲聲碎,何度彬彬有禮地挽著渝晚,躬身送魂。低下頭的一瞬間,何度暗自紅了眼眶,而渝晚眼角也滑下透明如水晶的淚。
再抬頭,便一切如常。
她依舊是優雅的渝女士,眼眶微紅,表露出得體的悲傷。
來往的客人惋惜,拍了拍何度的肩膀。
「節哀。」
何度頷,「多謝。」
葬禮不言過往是非,偈語落下,便塵封記憶的長廊。何池不斷地聽見有人說,「年紀輕輕,真是可惜——」
另外一人附和,「是啊,確實是可惜了。」
何池覺得很耳熟,想起當初張姐也是同樣的神色,同樣的惋惜,同樣的規勸,「先生,你這又是何必?」
他哭著笑出來。
……何必。
之後,何池親眼目睹了陳辰的失落與癲狂,目睹了他的悲痛與哀鳴,甚至是悔恨與消亡。
陳辰給了張姐和李叔一筆不菲的養老金,他滿臉倦色,「以後,就不用麻煩你們了。」
「小池生前,多謝你們照顧。」
張姐收拾好了東西,和李叔站在外面。
她已人至中年,未曾料到世事無常,而這其中,陳辰的原因占了一大部分,她想說些什麼,她覺得,如果沒有面前的這個人,何先生想必會過得很好。
她忍不住道:「少爺,您知道嗎?」
「先生其實很喜歡您,他每天晚上都會等您回家,會為您學你喜歡吃的菜,會記住您的口味您的生日和你們的結婚紀念日,甚至於是每一個和您有關的卻被您完全遺忘的時刻。」
「值得紀念的日子,他會為您挑最好的、最漂亮的、最討您喜歡的禮物。」
「先生後來變得很沉默,我總覺得他難過,可是每次您回來,他都會露出難得的笑容。」
「他為您做了那麼多。」
「可是——可是您從來都沒在乎過……」
張姐紅了眼眶,哽咽道,「如果你能對他好一點……如果你不那麼……」
李叔拉住了她,緩緩對她搖了搖頭,李叔看著陳辰,聲音蒼老沉穩。
「少爺,您節哀。」
「我知道的。」
陳辰說,「我知道,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