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尖聲不絕,又夾雜著海浪的漂浮音。
被岑嶼捧在心尖上哄好,又在睡夢裡,重深陷病情,過往囹圄。
何池又病了。
病得很嚴重。
晚時的胃口不佳和嘔吐只是病情愈發嚴重的徵兆。
凌晨,窗外暗色的天空中墜著幾顆星星,月色飄渺。何池在夢中再度沉進海里,現實中也小聲嗚咽,岑嶼忽的驚醒,眼睛還沒睜開便條件反射性地拍著他的背。
察覺到他狀態不對。
待開了燈,岑嶼將何池從自己懷中撈出來,發現何池哭得厲害,用力咬著唇忍著抽泣,哭得一張臉濕潤緋紅。
岑嶼方寸大亂。
何池在搖搖欲墜的夢裡見到了小時的情景,在潮濕的空氣當中聞到廢棄舊樓的味道,老鼠吱吱叫的聲音如在耳邊,一下一下,啃噬他的心臟。
他捂著心口,艱難喘息。驀然間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恍然覺得自己似乎是要死在這場夢裡。他未曾躲過那一顆子彈,而是定定站在原地,任由子彈穿透心臟,血花四濺,他再不用受此折磨。
「小池,醒醒。」岑嶼手穿到他的膝下,將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坐著,又捧著他的臉,小心地晃了晃他,將他從噩夢中喚醒,「怎麼了寶貝,做噩夢了是不是?」
何池睜開眼,眼神空洞又茫然。
他看向岑嶼,眼中是支離破碎的絕望,夾雜著後知後覺失而復得的慶幸。
「岑嶼。」他撲進岑嶼懷裡,雙手緊緊環著岑嶼的腰,他模樣極為易碎,岑嶼慌極了,連忙抱住他,「寶貝有沒有哪兒疼?」
何池還是直直流著眼淚,一滴一滴,像針扎在岑嶼心上。岑嶼早已經死過一次,也曾失去過全部,本是天不怕地不怕,本該沒有軟肋,但何池的眼淚便是傷害他的利器。
「小池,哥哥在的。」
「哥哥在這裡,給我說說好嗎?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哪裡疼?」
何池的臉埋在他頸窩,好久,他才搖了搖頭,極小聲地叫了一聲:「……哥哥。」
「嗯,我在。」
「哥哥,」何池抽泣哭出聲,「哥哥我好冷,特別特別冷,你抱抱我……」
岑嶼連忙用被子將何池裹得更緊了些,手上用力,像是要將他嵌進血肉。
「哥哥抱著你的,抱著呢,抱著就不冷了。別哭小池,你別哭。」岑嶼珍惜地擦去他的眼淚,細細地親了親他哭紅的鼻尖,「有什麼告訴哥哥好不好?寶寶,哭壞眼睛就不好了。」
何池只哭著搖頭,什麼話也不肯說。到後來哭到喘不上來氣,岑嶼著急,不停地順著他的背,一直哄著安撫。
等哭到後半夜,迷迷糊糊地睡著,也還在無意識地掉眼淚,呢喃著說膝蓋疼。岑嶼捂著他的膝蓋,護了半個多小時。
再過一會兒,何池驚醒,掙扎跑下床,去到衛生間,卻是跪在地上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如同要嘔出自己的胃。
岑嶼終於還是給他吃了藥,舍曲林澀苦,副作用也大,可是何池太難受了。他只一味吐,吐完了又說對不起,說他不是故意的,意識混亂地喊著疼。岑嶼攬著他幾乎落下淚來,「沒關係小池沒關係,寶貝這不是你的錯,你只是生病了。」
何池吃了藥呆呆跟著重複。
「……我只是生病了。」他縮在岑嶼懷裡,小小一團,一字一字地念道:「我只是生病了。」
岑嶼眼眶通紅,抱著他輕聲哄,「這都不是你的錯,寶寶,你做什麼都沒關係,哥哥在你身邊。吃了藥就好了,吃了藥我們就不疼了。」
聲音極輕,像是怕碎了夢境。
明明難受的是何池,他心上卻被扎得千瘡百孔,慢慢腐爛生瘡。
天快明時,何池才終於睡了過去,可即使睡著了他的手也還是緊緊攥著岑嶼的食指,執拗地捏著,讓人平白添了心疼。
岑嶼看著他安穩下來才鬆了口氣。
一隻手讓何池捏著,另外一隻穿過何池的肩頸環著,哄孩子似的有規律地拍著他的背,二人相擁而眠。
岑嶼身上帶著的薄荷香的涼涼氣息,衝散了何池在夢中聞見的那一股廢舊樓和泥濘路的混雜氣味,讓他莫名安心,呼吸漸漸平穩。
他這一睡,便睡了極久。
岑嶼給何池請了假。他這個狀態,去不得學校,見不得任何人,也半步離不開岑嶼。
宋城發消息過來問:「你們怎麼回事兒?何池今天又不來上課?是不是又生病了?」
岑嶼:「對,他狀況不太好。」
宋城:「那請假沒?張老頭今天課上點到何池,我站起來給他答了,但大家都熟悉,都知道何池沒來,萬一有的人舉報,可能不太好。」
張老頭是他們學院有名的一個教授,極其討厭人遲到曠課,扣分從不留情,社會學系的學生從不敢逃他的課。
岑嶼回:「沒事請假了,後面補個假條就是。」
宋城:「那就好,但你們請了多久的假?」
岑嶼:「半個月。」
宋城忽然想到何池不上課那岑嶼也不會來,有些不可思議,「導員批何池的假我可以理解,但你們院系你是怎麼做到讓他給你也批半個月的假的?你也說你生病了?」
岑嶼:「沒,我申請了個項目,掛了他兒子的名,我學分也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回去直接考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