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什麼呢?
僅僅是一個日期、一個名字以及一段沒有發生過的記憶就已經讓他繳械投降。可他明明已經快忘了。
岑嶼洗漱完,臉上都是透明的水滴,他抽過紙巾擦淨臉。轉頭一看,何池站在他身邊面前,扶著洗漱台,長長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陽光照進來,只點亮了他半身。
岑嶼心裡忽然湧上驚慌。
他伸手將何池攬在懷裡,直到觸碰到他溫熱的皮膚,岑嶼才心安下來,「想什麼呢小池。」
何處蒼白著臉搖了搖頭,手捂著腹部,「沒事。」
岑嶼從背後擁住他,給何池借力,「怎麼了?」
何池疼得厲害,沒力氣答。岑嶼的大掌覆蓋了他的手,替他揉著胃,他聲音緊張,「又疼了?」
何池說不出話,他將何池打橫抱起,大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將他放在床上,後背拿了抱枕給他墊上,又倒了一杯溫水,坐在床邊扶起何池靠在自己懷裡,右手餵水,左手揉著何池的肚子。
何池喝了兩口,岑嶼將杯子放下。
「是不是疼得厲害?」
何池側身緊緊地握住岑嶼的食指,他手很小,握著指節像是握著自己的全部。
微燙的掌心貼上何池微涼的腹部,「揉揉就不疼了,小池不怕。我們揉一揉就好了。」
何池額角浮上細細密密的冷汗。
創巨痛深,前日的懵然無知在頭暈目眩中退卻。他靠著岑嶼,腦中走馬觀花地閃著一些碎片。
痛到切骨。
他曾是累贅,是棄子,年少時沒得到過愛,少年時代便將一點喜歡看作和璧隋珠,半生耗盡,在大海中溺死消失。
耳邊聲音尖銳,癲狂地陳述事實。
「痛苦嗎?何池,你是不是在後悔?是不是在怨恨?」
「但這都是你活該啊,是你咎由自取!有誰讓你愛他了嗎?是你自己選的!是你自己畫地為牢,是你自己心甘情願!是你自己!」
「你有什麼可恨的?」
何池條件反射性地蜷縮起身子,安全感驟減,控制不住地發抖,「冷……」
那一點迷糊的氣音被岑嶼捕捉,他立刻抱緊了何池,被子也拉到何池的下頜。他幾乎是堪稱慌亂地安撫,「蓋上就不冷了,我們蓋上就不冷了,是哪裡不舒服你告訴我好不好?」
「疼嗎?是不是著涼了胃又難受了?」
岑嶼的聲音在一眾刺耳的尖叫聲中顯得格外溫和,何池被喚回一點神智,被岑嶼抱著身體回溫。
他忽然覺得好委屈。
他不是很幸福嗎,不是過得很好嗎,這些記憶又是從哪裡來的呢?為什麼要這樣?縱然他不懂愛不懂情,縱然他活著是罪受苦是罰,縱然如此,可是他現在不是有人喜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