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变化很明显,刚出门时,天边还有一抹金色夕阳的残影,可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整点时间,路灯也倏然变亮。
站在暖黄灯光下,许幸抬眼望向康沉,耳边还在听电话。
康沉抿唇,也静静垂眸看她。
她没有刻意调外放,但康沉也能依稀听到电话那头方萝的声音。
“当初我让你帮忙去给程宇刚递本子,是许悦然的主意。她知道我讨厌你,而我也确实…被她说动了。
“其实我质疑过她的动机,但她没有告诉我她这么做的具体原因,只说她需要一个你的把柄,让你不要往外乱说话。
“她还说这件事牵扯不到我身上,让我放心。我想…你应该是知道她的什么秘密,她想用这件事和你作交换,让你闭嘴。”
方萝垂下了脑袋,丝散落在脸侧也浑然不觉,眸光闪动间,情绪不甚分明。
再开口,她的声音低了许多,“当时见你去找程宇刚,我心里很害怕。我想…只是让你去给程宇刚递本子,不一定会真的生什么事……虽然是这么安慰自己,但越想我就越后悔。
“你到宾馆的时候,我给你打了电话让你快点回来,还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有老师告诉我程宇刚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当时已经进房间了。
“你说很快就回来,可我再听到你的消息,就是你车祸进了医院。我觉得很不对劲,打电话质问许悦然,问车祸是不是她安排的,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明摆着是心急没有撞死你。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又气又怕,因为我是真的完全没有想过……她竟然那么狠毒,早就打算直接撞死你。”
方萝戚戚笑了声,摸索到烟盒,嘴里咬一根细长的女士薄荷味烟,打火机滑了好几下才将将点燃。
她以前没抽过,猛地一吸,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听她在电话那头咳嗽,许幸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灯光映照下的唇色愈来愈淡,眼睫垂着,眼里水光几不可见。
康沉轻叹一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许幸的身材一向都是偏瘦削的,抱在怀里,康沉才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到底有多么明显。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直到手机响起电量不足百分之十的提示音,方萝才继续开口。
“那时候你在医院,我不知道许悦然是不是会对你做什么,她和她妈妈第一时间以你亲人的名义赶到了现场,我当时就…很想直接去找老郑……或者是学校里什么领导。
“但是我怕,我没有办法。一旦我说了,我这辈子就完了,而且许悦然能对你那么心狠手辣,对我当然也不会手软。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你会失忆,许悦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然后改了计划,让程宇刚控告你故意伤人。她妈妈那时候…好像就跟了一个很有势力的男人,反正你的案子走得特别快。”
方萝顿了顿,“这就是你入狱的全部经过,和你猜测的其实差不太多。
“我不知道你当时手里有许悦然什么把柄,让她存了心非要弄死你,但是你被抓之后,许悦然第一时间就来寝室,把你的东西全部弄走了。
“如果你想对付许悦然,其实可以从当年肇事逃逸撞伤你的那辆车入手,那件事最后是以套牌车没有找到匹配车辆不了了之的。”
说完这些,方萝沉默下来,细长的一根烟,她没有再抽,只是静静看着它燃到最后。
“许幸,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原谅我,你不会原谅,我也不用你原谅。只是我想起在雍大的时候,你帮我做过的那些……甚至因为我妈妈生病,你还很傻的愿意给许悦然代笔帮我筹钱,现在想起来,可能真的是我错了。”
久未出声的许幸突然一顿,“我帮许悦然代笔…了吗?”
“没有。”方萝声音里有种寂寥的平静,“因为钱还没筹到,我妈妈就突然病,走了。”
“许幸……”
方萝抬头,看向窗外帝都华灯初上的夜色,还想最后再说点什么,就现手机电量已经耗尽。
算了。
有些话到现在,其实也根本没有必要。
她将手机随意地扔在茶几上,起身离开,关上那张门之前,她在心底默念了一声:
对不起。
***
方萝自杀的消息是在两天后才传到许幸耳朵里。
听到这个消息,许幸眼前花了一下,有点像是贫血眩晕的状况。
带来这个消息的李缘君自己也很震惊,她盘腿坐在沙上,自顾自碎碎念,“竟然就这么自杀了,不至于吧……他们丝想的老板又不是黑社会,又不会杀了她,跳楼欸,多可怕。”
许幸没接话,只紧抿着唇。
她依稀记得,康沉说过,在盛城自然博物馆里有一个人口表,电子显示屏会显示世界上的总人口数量,出生人口数量以及死亡人口数量。
数据来源于某外网,统计全世界联网地区生死的实时数据,每一秒都在跳动。
世上纷纷扰扰,左不过生与死。
从几十层的高楼跳下去,在很多年前是凝结成报纸上的一个小豆腐块儿。
而现在,不过是手机本地新闻里略微一提的书面化用语,不过是显示屏上数字的一次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