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龙涎香和蔷薇水共煎,这不是胡闹么,不过倒还有趣”
小玉和小云应答不上来官夫人们的问话,额头冒着汗“这些都是我家姐姐亲制的香,姐姐在后院,请她出来跟夫人们说话。”
甜酿见铺子里站着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对着架子上的香品指指点点,脸上神情大都是满意的,顿时有时来运转之感,对着自己的香品如数家珍讲说起来。
曲池在人群里看了一圈,见杨夫人站在门,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扬着眉含笑看曲池。
他是和甜酿一道从屋里出来的,进门的时候,还帮着甜酿拂了拂袖子上的衣褶。
几位官夫人几乎把架子上摆的那些香品搬空,甜酿虽然面上强装矜持,收银子的时候,仍是禁不住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殷勤有加送诸位夫人出门。
杨夫人照拂生意,也挑了两样,见甜酿脸颊两侧的酒窝,晃了晃神,多看看一眼,不禁有些恍惚。
曲池和甜酿将杨夫人送到马车旁,临上车前,杨夫人禁不住回头,问甜酿“还未请教过这位小娘子,不知尊名贵乡何处”
甜酿回道“敝姓宋,名九娘,淮安人。”
杨夫人一怔“哪个九”
“行九的九。”
杨夫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你今年多大岁数生辰在何时”
甜酿略有迟疑,抿唇“二十有二,是腊月初七生。”
杨夫人皱着眉头,紧接着又问“你家中父母是何人生平如何”
曲池挡在甜酿面前,笑嘻嘻揖手“夫人”
杨夫人瞧着甜酿,似乎面有难色,不欲言语,扶着马车略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的追问略有些失礼,笑道“我看着九娘子觉得甚是亲切,像故人一般,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多嘴多舌了,九娘子莫怪罪。”
不可能是玖儿啊,玖儿在吴江尼姑庵里就病亡了,尸骨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她收拢,移到金陵她父母兄姊身边去了,每隔几年她还回金陵去祭拜一次。
次日一早,曲池上门拜会杨夫人。
杨夫人也有心找他“池儿和那九娘,不是寻常关系吧。”
她次次去,次次都察觉曲池和九娘子关系非同一般,关键是,九娘子是妇人装扮,一个独身青年和一个年轻少妇走得这样近,是什么缘由呢
曲池抖抖袍子,直接跪在了杨夫人面前“池儿知道杨姨侠骨柔肠,想求杨姨帮池儿的忙。”
“我是因为九娘,才一直绊留在钱塘。”曲池直言,“池儿心仪她,却不欲告知家姊,所以一直瞒着杨姨。”
“昨日杨姨问九娘姓名家世,她面有难色,其实她真名不是宋九娘。”曲池直言,“她姓施,闺名叫甜酿,是江都人。她是施家的一位姨娘所生,后来施家觉她并非施家亲骨肉,把她认作施家螟蛉子,她家中长兄对她有非分之想,欲强占之,九娘不从,三年前逃离施家,化名宋九娘在小庵村暂住了半载,那时蓉姊对她有些照料,我也因此和九娘结识。”
“九娘从未对外提及过她的真名身世,只是在她离开小庵村后,她那长兄突然至小庵村寻过她,此人阴冷狠戾,在明辉庄威胁过蓉姊,还踢死了一名乡民,我和蓉姊这才知道她的身世。后来我在钱塘和九娘偶遇,我暗自倾慕她,又担心她兄长追到此处,所以长留钱塘,只为陪她左右。”
“我对九娘,乃是一见倾心,但蓉姊心头有顾虑,又因九娘身世背景,不欲我和她在一处。所以我瞒着蓉姊,未对蓉姊吐露实情。”曲池央求,“求杨姨帮我保密,我怕蓉姊拆散我两人,也怕她那长兄得知她的踪迹,加害于她。”
曲池这一番话,把杨夫人心内的一点狐疑又按回去,杨夫人先听甜酿的坎坷旧事,再听曲池的良苦用心,一番欷歔“怪不得我问她名字乡籍,她面上似有难意,也怪不得你拦我,原来是这样一番遭遇,倒是我鲁莽,差点戳到她的痛处。”
又有些佩服“这姑娘,很有些出息,她孤身一人离家,是如何挺过来的。”
曲池于是将小庵村她的针黹度日,到钱塘的支摊售活,再到西湖的香料铺,件件桩桩,娓娓道来,杨夫人本就有些江湖仗义气,听得频频点头,连连称赞,满腔热血都投入到这姑娘心志上“我初见她,就觉得和她投缘,你说的这些,更觉她落在我心坎里。”
杨夫人看曲池“她这样的身世际遇,你以后如何打算”
“池儿当然想娶妻,越早越好。”
杨夫人看曲池的目光中有赞许,也仗义助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又岂能跟你姐姐去说,你大可放心,你姐姐那边,我帮你遮掩。”
曲池放下心来。
后两日,杨夫人还特意去了一趟香铺,笑吟吟唤她九娘子。
有些人确是一见面就合眼缘,杨夫人被甜酿迎到后院,只见处处陈设都舒心,甜酿亲手给杨夫人斟茶“夫人降临寒舍,蜗居恐怕亵尊,粗茶陋室,夫人见谅。”
杨夫人见她言行举止无不熨帖,心头很是欢喜“你这儿极妙。”两人闲坐,杨夫人问她钱塘生活,每日劳作,甜酿挑拣些说,杨夫人夸她,“一个女子能自己开间铺子,很不一般。”
甜酿微笑“哪里,多半还是依赖家里两个妹妹和曲池,左邻右舍帮衬。”
说起曲池,杨夫人直瞅着甜酿笑“这倒是个好孩子,他和我说起你两人的事情我听在耳里,心里也替你两人高兴。”
甜酿抿抿唇,也不再拘谨,弯起唇角“谢谢夫人。”
不过喝了半盏茶,曲池也过来见杨夫人,生怕甜酿应付不及,见两人坐在一处喝茶,松了一口气,挠挠脑瓜子往外走,被杨夫人唤住“怎么,是不是怕我欺负九娘子眼巴巴的跑来看”
甜酿羞红了脸,曲池也尴尬站住“不是听说夫人在此,池儿特来拜见。”
三人坐下一道喝茶。
杨夫人看着面前这一双欲语还休的璧人,也是心喜“择日不如撞日,走,我请你两人去酒楼吃酒去。”
她一手拉一个,拉着两个年轻的孩子出门,自己嘀咕“可惜我就生了个小女,去年还嫁了,家里头冷冷清清的,其实我最爱往年轻人身边凑热闹,成日跟着那群抬架子的官夫人有什么意思。”
杨夫人酒量极佳,一坛子喝下去都面不改色,叨叨絮絮话些家常,甜酿和曲池左右陪着,互望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后来杨夫人也常来香铺坐坐,曲池有时也携着甜酿上门拜访,杨夫人爱玩爱热闹,邀着他两人一道出门,或赏花,或爬山,或喝酒,慢慢相熟起来,她也调笑“每次我见你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也和夫妻没什么差别,不若早些把亲事结了,当名正言顺的夫妻,也让我们旁的人乐呵乐呵,喝杯喜酒。”
旁的人也有劝婚的,都是含蓄说一两句,没有像杨夫人这样快人快语,直接挑明的。
这话正中曲池下怀,点头笑道“那池儿求夫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