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喻容时的面,他吃下了第五颗药。
他们在下午时,赶到了下一个地方。
婶婶一家依旧住在那栋老楼里,等待拆迁。时间门过得太久,婶婶从一开始对易晚“不争气”的抱怨、愤懑,到已经转化成了对易晚现状的担心。她说“事业上你至少想办法混个编制吧。然后,至少要找个能一直照顾你的人啊。”
她让堂弟不要来打扰易晚。易晚家太小,那套公寓还是他外婆去世前留下来的,易晚忙,没有让堂弟过来打扰的道理。
从婶婶家出来后,易晚一直在沉默。喻容时问他,易晚说“我没想到时间门确实能改变很多。有时候一件事做了,才现没有之前想象中那么难。”
喻容时说“但还是很难过吧。”
“想要承受她的温暖,就要先做好承受她的眼泪的准备。”易晚说,“虽然这样但我也没什么办法。”
我知道自己是谁。
而且,也不打算去改。
喻容时说“真正爱你的人,会理解你的。”
只有这时易晚的手指颤了颤,他轻声道“希望吧。”
第六颗药被他放在衣兜里,手指握着。易晚和喻容时沿着夕阳下的河流走。走着走着,喻容时说“你还记得么小时候,我经常牵着你的手,带着你在这里走。”
握药的手指放开了。
易晚伸出右手,喻容时回头对他笑。两人就像小时候那样,手牵着手,沿着河堤慢慢地走。
“今天有什么故事想和我讲吗”喻容时就像小时候问易晚那样,问他。
“我”
手心在出汗。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那么多想法呢”喻容时像是不经意似的问他。
易晚沉默。
河流浮光跃金,远远地,可以看到易晚的小学,里面走出戴着红领巾的小孩。有的成群,有的孤僻被孤立,或许有人也正遭受着和易晚一样的欺凌,那些都像是寻常一样,不断不断地生。
就像初中时、高中时每一段都在不停地生。
“我曾经没有意识到我很痛苦。我只是理解不了、梳理不了那些感情,但我依旧像人一样,能感受得到。”易晚说。
“嗯。”
“我常常想,为什么我会痛苦。我曾经想说,因为人都是这样的。”
“嗯。”
他们走过易晚的中学,依旧有时髦的孩子走出,有朴素的孩子走出,还有教学楼里像点点繁星一样亮起的,属于高三生的窗口。易晚说“后来我想,失去金钱会让我痛苦,是因为我在乎金钱。在班级里格格不入会让我痛苦,是因为我想要融入他们的圈子里。高中的学习让我痛苦,是因为我必须通过高考,来让自己获得初步的自由的权力。”
“但那些都是人之常情。是人性的一部分,是注定会经受,无法阻挡的。”喻容时说,“大部分人,没有那种能跳过这一部分的,特殊的才能。”
“人生总是会经历一定比例的痛苦的。就像黑死病时代,就像一战、二战生活在不同的时代里的人,都会经历不同的痛苦。因为大局难以被左右,因为那便是时代的主题。或许我们的这些经历,也是我们这一代注定要接受的主题。”易晚说,“但它们,最终成了我的养分。即使永远不会开花结果,也早就是生命里的一部分了。”
也是讨我喜欢的,我的一部分。
“金钱,圈子,那些人的认可,好像很有所谓。但仔细一想。没有它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所谓。”易晚说,“人的身上,藏着夏天,也藏着牢笼。从前我总觉得,人们需要获得足够多的东西,才能获得自由。”
“嗯”
“就像累充额度奖励。足够高的地位,让人无法被其他人支配。足够多的钱,足够多恃才傲物的才华。我们一直向上向上,获得分数,想要追求我们想要的自由直到我忽然意识到,放弃。”易晚说,“真正决定我是否自由的是我敢放弃什么。我还不够自由,是因为我敢放弃的还不够多。”
我放弃他人的赞美,便不会被他人的厌恶影响。
我敢放弃高高在上的优越,便不会被奔跑的焦虑所击垮。
我敢放弃那些金色的、镶满钻石、金光闪闪的属于天之骄子的人生才真正获得了,作为天之骄子的自由。
我否决一切,因意识到病因,可以靠我自己治愈。
终于,天黑了。
他们最终停在一所被废弃的图书馆门口。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他们还能看见当初易晚坐着看书的阅览室。喻容时说“真快啊,二十年,一瞬间门就过去了。”
易晚抿着唇,没说话。
透过玻璃他好像看见乖僻的小孩坐在那里,默默看着自己喜欢的书。他趴在桌上,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喻容时。
站在这里便松开了手。他手插在兜里,捻着第六枚药片始终迟疑。
直到一盒热牛奶,被递到了他的手里。
“旁边有个自动贩卖机。”喻容时温柔地凝睇着他,“喝吧。你要吃药,不是么”
他沉默着,始终沉默着。在夕阳下,在河流边,在易晚说到他的自由、他的放弃时可现在,他依然主动为他买来了牛奶。像是看透了他的犹豫与不安。
“”
而且他看着他,就好像要把他永远记在心里一样。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