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易晚终于开口了。
杨焕说“关于你的症状”
他还想再说一些叮嘱。易晚却说“其实我很清楚我的症状。”
一直都很清楚。
杨焕愣了。他觉得易晚有哪里变了一种让他有些害怕,甚至不得不退让的改变。他只能低声说“好。”
“一般来说,在服药三天后,症状就能够缓解。不过,你会吃吗”杨焕说。
易晚看着他,道“会吃。”
但,是因为他自己的需要。
12月22号的中午。
易晚离开杨焕的办公楼。他没有回家,没有和任何人打电话。他在楼下的餐厅里点了一份米线。小心翼翼地吃完后,他在餐厅的玻璃上,第一次地,反复地看自己的影子。
过白的皮肤,寡淡的神情,总是像是茫然、又像是在好奇似的眼睛。
“原来我是长这样的啊。”他想。
他试着对玻璃做了几个自己的表情。易晚的悲伤,易晚的生气,易晚的喜悦,易晚需要其他人帮他做事似的表情。一整个中午,他盯着自己千变万化的影子看。有人从街角走过,有人不解或嫌恶地看他,易晚对此恍若未闻。
“这是我么”
也有女孩子走到窗边对他搭讪“小哥哥,我看你好久了。你好可爱,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易晚对此也是毫无应答。在那个女孩走后。他对着玻璃镜
子,吞下了第一颗药。
第一颗药起到的作用是很小的。
距离晚饭有一段时间门。易晚又去了一个地方,他回到实验楼里的办公室,并在回去时,临时了一封邮件。
给大老板,他今天应该也在学校。
年底将近,学生们都忙得浮躁。研究生富二代学弟正在办公室里玩游戏。见易晚来了,立刻殷勤地迎上来“学长要做什么”
“我在找我这几年所有的研究资料。”易晚说,“我的档案,我的出版,我所有的论文,我所有的成绩单。”
研究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帮易晚去找。终于,易晚把属于他的一切东西都放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的办公室很小,一般人都会受不了这样小的办公室,想要换个更大一点的,易晚对此却恍若未觉这是和他平时的恍若未觉,决然不同的未觉。易晚曾经没有意识到这间门办公室的狭小。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走在路上都会摔跤,对物质世界总是注意不到。而今天,他注意到了,却现自己依旧并不在乎。
即使已经在物质世界里意识到了这间门房间门的狭小,易晚对此也并不关心。因为,它影响不到易晚真正的任何需要。
它是随意就可以被放弃的东西。因为他其实并不需要。
“这份研究,来自xxxx年。它让我获得了什么我做它时,我需要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这份,来自xxxx年。我是为什么做它。”
“这段经历有谁参与,是如何,组成了现在的我。”
那是一些看起来毫无相关的,只是在易晚的生命里不断出现过的片段事件。
但易晚想。
如果没有他的参加,这些经历,就不会是这样的。
女娲用泥点子造人。
“有时候人比女娲厉害多了。”一个想法唐突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因为我们身为泥偶,却也能够自己捏出自己。”
即使一开始只是一点小小的火花。即使一开始,仍然被卡在磨具之中。
但他又如何能说,他与身边的人,是没有不同的呢。
至少,在他自己的眼里。
研究生始终在易晚的门外探头探脑。今天这样的易晚他还是第一次见,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看着易晚花了一整天翻完了那些东西,最后盯着天空呆。他听见易晚轻声道“原来是这样的啊”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研究生
易晚将那些资料按照时间门顺序收起来。他闭着眼,在心里一点点地认识自己,梳理自己的人生。那些蒙着雾的一切原来如此精妙,就像马尔科夫链。即使一开始看起来没有概率连接
但它们一点点,连成了他的整个人生。
就像如果没有经历a事就不会有b想法,如果没有b想法,就不会在c事件里触d事件一时间门,世界被连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网的中央没有别人,只有他。
每个时间门段,每个时间门点的易晚,像是行走在四维空间门里一样,被每一刻的他自己连住。
而那些一行行的简历,也不是为了社会上的哪个人根据它来判断自己。
而是自己一行行目睹它将它视为一个提纲,用来认识自己的整个人生。
“原来我已经经历了这样的人生,度过了这么多事情,想一个下午,也想不完好奇怪,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自己呢”
简历一行又一行,映在他的眼底。易晚就着水,面无表情地吞下了第二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