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整体为漆黑,有少数整体色调灰白的粒子构成道路、建筑、楼梯的极为抽象的世界。
它比起三维世界,更像是一个高维空间。
汽车从进入的一瞬间就汽化成了灰烬。唯独易晚,安然无恙。他走在这片抽象的世界里,只有脚踩下时才能看见粒子们组成的楼梯,接着他一路向上。
远处的粒子们组成的景象是一片乡村。
这里是属于单个“创作者”的意识海吗。易晚想,我们的世界,就是从这里面脱胎的吗。
不。有个声音像是读取了他的意识,回复他,使你们的世界能够脱胎的,已经不是一个单独的意识,而是许多想要创作的“意识”,“市场”“资本”“审美”“人与人之间丑恶的感情”与各种种种混杂而成的意识集合体这里出现的,只是“我们”捏出的,能随机作为平均画像般的形象出现的,其中一个意识体。
“祂”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其他的“她”。你可以把“她”当做“祂”,和“祂”对话。
村庄,留守,不被期待的,小小的人影“祂”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没有人期待“祂”的开口。那是渴望被听到声音的、需要被陪伴的、所有会让人产生幻想的孤独的最初。
灵感总是诞生在痛苦孤独与不满足之间。对于所有的意识都一样。那个声音又说。
与之对应的是开回村庄的车辆。同样是孩子,却因为上了中学,可以和父母一起住在城里的另一个孩子,只有暑假回来“祂”多么羡慕他,有多么痛恨他。
哥哥。
易晚在脑海里闪过这个词。
他做了什么吗。他对声音说。
不,他没做什么。甚至可以说,他确实成绩很好,又对人很好,尤其是对“祂”你知道么,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多数时候,“哥哥”总会比“妹妹”更受优待。如果那哥哥恰好没什么错处,就更会让人狂。
但那是那些人的错。易晚说。
但“祂”会觉得,那是“祂”的错。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说遭受不公,还会觉得自己相当卑劣。
易晚继续往上走。白色的粒子像是海涛一般在涌动,然后汇成了山洪泥石流小小的身影上山去找另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泥石流淹没其中。
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其实没有上山。那是一个恶作剧。“祂”呆呆地立在那里。
天空中开始飘浮粒子,很多,像是烧飞的纸钱的碎片。易晚说祂在想什么
声音说“祂”曾经想过,要是哥哥死了就好了。可他居然真的死了,就像是“祂”的诅咒一样。
强烈的恐惧与负疚感,会让人睡不好觉,会让人疯坚强的人,会偏执地想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想要变得更强,来证明自己没有错又或者,改过自新。
痛苦和孤独,都会诞生幻想。
然后就是平均值一般的人生如愿以偿的背井离乡,大城市,挑战,鸡娃,没有高考移民的能力,父母的失望,压力
你不如你的哥哥那样优秀。
又或者。
在你之前我们流了一个孩子,如果是他她,会比你成绩更好,更优秀吧。
又或者。
因为你,我们没要弟弟或者妹妹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付出的
每个人都听说过这些话吧
连恨都欲振无力因为不知道去恨谁,因为自己的“道德瑕疵”,让恨不理所当然。“祂”的存在让自己的“哥哥”错过了怎样的人生呢
嫉妒、逃避、愧疚。
易晚忽然明白了。
之前那段村庄里的“哥哥”的死,其实是一种比喻象征。“他”可以不是哥哥,不是这样的事件它可以是不小心弄丢了奶奶的药,不小心害死了家里的鸡,不小心偷了小卖部的东西,偷了家里的钱,不小心“生而为人”,生而为人,不那么优秀,不那么美貌,不是男人,没有能力,有胎记,不聪明,不能恰好地出生在母亲的非事业上升期等等,让人感觉自己出生就带来原罪的东西。
就是如此。有遗憾,有痛苦,有让自己心虚也不那么光明的过去,才会有幻想。
“祂”开始幻想,在自己产生失误时幻想有个虚拟的形象存在。他会是“哥哥”,让“祂”不用承担那么多压力,一个完美的人,一个父母期待的模样,一个祂愿望的混杂体,处处矛盾,体制内,性格温和,是父母的需求,明星爱豆,是“祂”的需求,生活里很会照顾人只有这点,来自真实的“哥哥”。“他”是个“哥哥”,也因一个原因,“祂”希望“他”来自一个更有利的性别身份,打破很多事,照顾其他人,而且可以更有效地把自己的那些不快乐隔离开不像“祂”自己,已经不堪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