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小刀,静静地卧在那里。
“好久不见,沈终。”青年转身,向易晚摊开双手,“在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我和这个世界玩了一个漂亮的恶作剧一个持续十多年的大计划。我击穿了这个世界的虚伪假面,斩断了所有控制我们的丝线,让控制这个世界的神丢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脸。我让这个千疮百孔却依旧美丽的世界脱离了祂们的控制终于,所有人都拥有了他们能够拥有的自由包括你,沈终,不被丝线控制,这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心愿么”
“现在心愿达成了所有人都自由了”他右手一划,做了个行礼的姿势,“你获得了自由。怎么,你不想为我鼓掌吗”
易晚走出电梯。他站在电梯之外,冷漠地看着他。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易晚说,“你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是想要其他人获得自由。你只是想给天道一个没脸作为祂胆敢控制你的人生、让你的完美人生变成一场处处受制的重生玩笑的回敬。你在报复天道,把祂们喜欢的剧情变成一场笑话,把祂们创造的世界变成无可救药的垃圾就像你在网吧里,报复那几个嘲笑你的人一样。你成功地又玩了一次打脸的套路,比过去还要炉火纯青。如果说这件事里还有什么可以说的,那就是,你的计划确实成功了。”
“唔。说得真好,报复我喜欢。”青年低下头,嗤嗤地笑了,“这他妈的世界就没有存在的道理人人都在冠冕堂皇地生活。讲什么努力,讲什么爱,就像那他妈的天道。各个满嘴仁义,心里都是生意的东西。你看,这混乱多好,我喜欢混乱。我喜欢这个所有人都被放弃,所有人都绝望的世界。”
他大笑着,满脸的肌肉都在抽搐,喻容时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露出那样夸张的笑容。可易晚看着那有如恶鬼一般的笑脸,却依旧是面无表情“这就是你所有想说的”
“是啊。沈终,给我一个拥抱吧。我做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事”青年仰起头,高傲地说,“我毁掉了一整个世界我终于战胜了天道这难道不值得让人庆祝吗”
“那那些死掉的人呢”易晚说。
青年“那就死了。他们早晚都要死的。他们早就该心知肚明自己是玩偶。让一群玩偶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那这个从此崩坏的世界呢”易晚说。
青年“这世界从来也没好到哪里去过。你以为没有天道,这世界就能好到哪里去吗战争,饥饿,瘟疫,对异见者的讨伐,奥斯维斯集中营,种族灭绝,印第安人大屠杀,卢旺达,十大酷刑,阿姐鼓,不在乎其他人,只在乎自己的兽性利益,这就是刻在人dna深处的东西这世界从来就他妈的没好过人性本恶,只要有机会,人人都是怪物,都是野兽。你以为,这个世界是现在才开始崩坏吗它早就烂掉了。没有主角,没有气运,没有这些由头,人们也会在出现经济危机时找到新的泄口,用它来泄怨气,进行战争。你该不会是来这里,和我讲什么人性本善的爱的吧我告诉你,人生来就是野兽。”
易晚沉默。青年说“来吧,我真喜欢现在这样,自由了,疯狂了,全世界都在燃烧。而我告诉天道,这世界就是个烂货我把这世界,从祂的手里抢了过来。我就像是一个革新者,一个真正的分海的摩西,从神手中偷到火的先知普罗米修斯”
青年陷入了某种极其狂热的情绪里,开始哼着歌,手舞足蹈。他说“我是天才,我当然是天才。我是先知,是这个世界的毁灭者与救世主我战胜了神我毁掉了神重视的创作,我毁掉了祂们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我毁掉了祂们的努力”
喻容时想说什么。可易晚却拍了拍他的手,对他轻声说“别过来。无论生什么,都不要过来。”
他向着青年一步步地走去,直到站在他的身侧。他们曾是拥有同样童年的两个人,亲密如一母同胞的兄弟,而如今,一个二十不到,一个业已苍老。青年环住他的肩膀,问他“沈终,你是来向我祝贺的吗”
“你错了。”易晚说。
青年说“哦”
“不是你从天道的手里赢了一局。而是这个世界被放弃了,就像垃圾一样地,被放弃了。”易晚淡淡地说,“顾若朝。你被放弃了。不是你赢得了这场战争,而是你输了。”
“”
“祂们可以丢下这里就走,你却一败涂地,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喜悦里。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阿q,摔碎了你真正拥有的东西,却洋洋自得,自以为是自己战胜了神明”
“你咳咳”
青年掀翻了桌子,他掐着易晚的脖颈,把他压在身下。易晚被他掐得喉咙几乎要断掉,大声咳嗽。青年咬牙切齿地大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易晚被他掐着喉咙,那张向来寡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讥诮的、冷漠的笑容。
“你好好咳咳看看现在的你自己”他说,“你就像一个小丑用自己的失去逗笑了别人你换了多少个名字顾若朝,灰宫,谢子遇有多少个人指着你的鼻子,说你是怪物,又有多少个人知道你是谁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以为你在为了自己活着,实际上,你只是在为别人的躯壳和名字打工别人会说,谢子遇是大明星,别人会说,塔罗博主灰宫拯救毁灭了世界,别人会说,谢子遇是个传奇人物而顾若朝”
“别说了。”
“他是一个死在十四岁的,家庭失败,就连成绩也一败涂地的胆小鬼”
“我叫你别说了”
“属于你自己的你自己的故事和传奇,早就被你毁掉了你重复别人的人生,用自己的人生出复制其他人的故事你从来都没有活成过你自己。如今你砸掉了你拥有的这个世界,还洋洋得意”
“唔”
喻容时终于把青年从易晚的身上掀开了。
他把青年推倒在地上,抱着易晚远离青年。易晚还在喘气,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
突然,他露出了和谢子遇一样的笑容。
那都是调动所有肌肉的笑容。他们的眼睛里映照着彼此,易晚的眼里是青年一步步向后退去的,彻底绝望的表情易晚的所有话,像是把他灵魂的所有遮羞布都扯掉了。青年眼里映照的,则是捂着脖子、站起来、向他一步步走来的易晚。
青年靠在落地玻璃上,他低着头,笑容荡然无存。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最后一根弦也崩掉了。终于,他说“杀人最诛心。沈终你真是我的,青梅竹马。”
“我比谁都知道,你是个小丑。”易晚说。
青年死死地盯着他,忽然笑了“可你还能做什么呢你只能在这个被我毁掉的,没有一丝希望的世界里生活了。哈哈哈哈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没有开始,没有结局,这样的痛苦即使你还想追逐自由,你又能怎么做呢你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痛苦啊。
“沈终,这比杀了你还要让你难受。其他人都不懂,只有我明白的你那比南极的冻土还要沉默、又冰冷的自私。没有人能改变你那冷酷的本性,谁也不能我知道,这样的世界会让你疯,这就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青年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把银色的枪。喻容时下意识地挡在易晚身前可青年用那把枪,射向了落地窗。
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