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声中,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二楼祠堂。安也霖远远地看见祠堂,忽然想起了这辈子傅齐声在追求他时、曾对他说的话。
“这一世,我会让你成为我真真正正的家人、成为真真正正的傅家人。我不愿让后世只流传隐秘的、我们相爱的传说。我会将你的名字写进家谱,将你的牌位立在祠堂中。从今往后,生生世世,我的后人们会看见两块牌位。一块牌位属于我,一块属于安也霖。他们会知道,在几百年前,有两个男人如此相爱”
在过去几天里,安也霖每每触景生情时都会感到痛苦。与傅总有关的一点一滴都能聚集成山呼海啸、将他硬生生地淹没在情绪的漩涡之中。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爬出了那片溺死他的海洋中,可如今来看,他却像是永远地被留在了那里。这种淹没不出于他本人的意志,而是来自于更高维的意识。
可这一刻,他却隐约感觉那种掌控着他情绪的意识被削弱了在看见祠堂、想起那段话时,安也霖只觉得耳边有蚊子嗡嗡。
轻微的刺痛感传入他的太阳穴,像是电流,要强行作用于某个脑区以改变某种意志。安也霖伸手用力去揉,想要驱散那种感觉,直到
他听见了女作家的声音“我怎么听见里面好像有人在揍人”
安也霖
“可能是在生什么战斗吧。”扶着女作家的易晚淡定地说。
赵歌手跑在最前面,也最早看见祠堂里的场景。她目瞪口呆地看见傅齐声正在地上翻滚。昔日西装革履的总裁如今衣着凌乱,正在嗷嗷惨叫,满脸满身都是青紫。
“不孝孙不孝后辈还想来找我们求庇护,吃屎吧你”
“出不了这个祠堂真是气死我们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你这龟孙子每年就只有元旦时来祠堂里一次,原本还想着要再等半年才能揍你。哈哈哈,终于让我们赶上了”
“让你拿我们的名字胡编乱造让你乱编三角恋活该你这辈子都追不到老婆”
“原本好好地睡着觉,想着这几天怎么这么热闹。结果听到那个故事后死人都被你气活了”
“明钰,你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没事,反正我们都已经死了。乖,别怕,你活着时就身体不好、不能受惊,你到后面休息去吧。”
“还敢跑我打死你这个龟孙儿”
赵歌手
看着地上翻滚的傅总,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傅总被空气殴打的场景不仅击碎了她的少女心,还击碎了她的三观塔罗少女赵歌手是一名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她根本无法理解傅总到底是在被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打来打去
比赵歌手晚些抵达的女作家
三只魂灵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着,把为了躲避鬼物而慌不择路地跑进祠堂里的傅齐声揍了个遍。从他们支离破碎的言语中,女作家大概明白了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这三只灵魂自然都是傅总所编造的故事里的三位主角养小姐、四小姐和三少爷。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傅齐声所编纂的鬼故事中他们的关系,可谓是大相径庭。
在傅齐声所编撰的故事中,养小姐恋慕大少爷,却只能嫁给三少爷。她为此疯并虐待大少爷的妹妹四小姐,并最终身着红衣上吊自杀。可在真正的故事中
养小姐和四小姐才是一对。而三少爷,则是个断袖。
四小姐体弱多病,性格柔软,养小姐则从小泼辣明艳,最在乎的便是家里的四小姐。女孩子们之间的友情变成了依赖,又渐渐地变成了百合花开的爱情。在那个遥远的时代,这份离经叛道的感情注定为世人所不容。傅家在隐约察觉了这一点后,便决定把养小姐和四小姐分别嫁出去。
在她们绝望时,另一个人出场了。这个人便是三少爷。三少爷同样有自己的爱人,这名爱人已故,且是一名男性。同样失去过爱情的他被两人之间的情谊打动。为了帮助这对苦命的爱人,他自愿充作掩护,娶养小姐为妻,让她可以留在傅家之中。
不过这些年轻人们的筹备最终还是被傅家现了。傅家现养小姐与三少爷从不同房,三少爷的相框里则夹着死去的同学的照片。最终,在重重压力之下,养小姐刚烈地选择了自杀明志。在她之后,四小姐和三少爷也逐一因心绪不宁而重病去世。
在当事三人逐一死亡后,傅家也终于对这些孩子们变得宽容了起来。他们在立下祠堂的同时,也在祠堂中竖立了这三个人的牌位。当然,老一辈的固执依旧让他们将养小姐的牌位放在三少爷的牌位旁,四小姐的牌位则孤零零地立在一边。
“所以没有什么三角恋,没有什么雌竞,只是三个人无法反抗那个时代与那个家族的悲情故事而已。”
不过这也足以见得这三人对于傅齐声的愤怒。尤其是两个女孩子。百合之爱被胡编成抢男人,可不得让人被气得天灵盖都竖立。
傅齐声在祠堂里滚来滚去。众人的心情也随着他滚来滚去。赵歌手和摄影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祠堂中的场景,隐约间,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傅齐声应该是风度翩翩、胜券在握的。他应该坐在世界的顶端,手里掌握着世界经济的命脉,羽扇纶巾,少年风流,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没有任何公司或利益集团能够撼动他冷漠面庞之上的面具,唯一能让他走下神坛、并为之动容的只有爱情。
可现在呢
是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打开方式不对吗
“傅总”赵歌手在慌乱中蹲下,试图扶起傅齐声。可傅齐声只是捂着脑袋,尖叫道“滚”
他瞳孔涣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赵歌手咬了咬唇,感到难堪与愤怒。
安也霖也盯着傅总。那一刻,他似乎听见了某个世界意识的尖叫。那个声音气急败坏而无可奈何,原本刺激着他太阳穴的、如被电击般的疼痛也渐渐减弱了。
他的自我意识再度占据了他的周身。易晚就在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霖,你应该多笑笑的。”
于是安也霖笑了。
他看着滚来滚去的傅总,捂着腹部开始大笑。他笑得那样开心,以至于声音嘶哑、音调尖利、但又确实是笑声,而不是在极度委屈下被强装出来的不在意。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