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宣盯着那张毕业照看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他看到十七年前的自己。如果没有后来异国他乡的种种过往,如今他是什么样?
人生就这么走过来了,没有再尝试更多的可能。他选定了一条路,十七年来磕磕绊绊伤伤痛痛,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条路。
哪怕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跟如今的黄易明竟然如此相似。
……
沈宣下午还有课,开了黄易明的车去了学校,下了课再开回来,黄易明还在卧室里没出来,估计是醉狠了。
沈宣在他家坐了一会儿,觉得把人就这么丢下吧不大好,正踌躇间黄易明卧室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沈宣还以为他醒了在打电话,谁料过了几分钟卧室门突而被撞开了,黄易明踉踉跄跄的跑出来,痛苦不堪的半跪在地板上,撑着门,拼命捂住耳朵,眼见着就这么倒在了地板上。
沈宣受惊不小,冲过去一把扶起他问:“你怎么了?”
黄易明反手一把抓住沈宣的肩膀,双眼赤红的盯着他,半晌之后才声音沙哑的问:“……你真的在这里?”
沈宣说:“我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黄易明呆呆的松开手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捂着脸,声音里夹杂着苦笑的味道:“……我告诉过您了,我精神不大好……幻听。”
沈宣心说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然后他突而反应过来,在学校台阶上的时候,黄易明说:我对您的脚步声特别敏感。
他总是能听见沈宣的脚步声,有时是在白天,有时是在夜晚,有时是在梦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折磨得他痛苦不堪。他知道那是当年一直躲着沈宣又忍不住偷偷跑去拍沈宣照片才导致的结果,精神焦虑、苦闷、无法排解,几年来渐渐成了幻听,他怕沈宣的脚步声真的响起来,但是他又隐约这么期盼着,让人日复一日在地域和天堂之间沉沉浮浮不得生。
——都是作孽。
前世冤孽。
沈宣愣了半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黄易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脸色苍白,但是仍然勉强笑着说:“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您别担心……啊,如果您确实会担心的话。”
他挥挥手:“要我送您回去吗?还是打电话叫唐飞来接?”
沈宣站起身,淡淡地说:“唐飞不在,去外地了。”
“哦,”黄易明神色如常的说:“那我送您?但是我现在恐怕不大适合开车……”
沈宣打断了他,简单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什么?医院?”
“去挂精神科,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黄易明猛地挣脱了沈宣的手:“不要!”
“去医院!”
“不要!”
黄易明想往卧室里退把沈宣关在外面,但是沈宣已经抢先一步卡住了门,厉声道:“你这样长期焦虑下去会出人命的!”
“操!我没有精神病!”
“没人说你有精神病,但是你必须去看医生,讳疾忌医是很危险的!”
“说了不去就不去!”黄易明拼命关门,“我以前去看过!没用的!去了也是白去!”
挣扎中他顺手一推,沈宣猝不及防,额角一下子撞在门框上,咚的一声闷响。黄易明一下子就慌了:“沈宣!沈宣!你没事吧?”
沈宣蹲在地上捂着额角,半晌才嘶嘶喘气说:“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黄易明跑去拿医药箱,用酒精棉在沈宣额角上擦了擦,极尽轻柔的拿创口贴贴上去,满眼歉疚。沈宣一动不动的等他包扎完了伤口才淡淡的说:“今天不去医院,咱们就没完。”
他们坐在地板上,黄易明慢慢的整理医药箱,半晌才苦笑着说:“我不想治好这个病。”
沈宣说:“……啊?”
黄易明却突而转变了话题:“唐飞多长时间之后回来?”
“……半个月吧。”
“是,半个月,”黄易明说,“一星期以后我就结婚了,然后半个月之后你就去机场接唐飞了,然后呢?我这么多年来的一切绮念一切梦想都完了,gameover了,大家都洗洗回家睡去了,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
沈宣别过脸去。
黄易明的口气很无所谓:“所以让我保留一点东西吧,哪怕是假的,是病,是精神问题,哪怕最后给人送精神病院去……至少我还有这个幻想在,是不是?”
沈宣一言不的站起身。
黄易明也笑着站起来往厨房里走:“我都睡到这么晚了,刚才还没注意……要不您留下吃顿饭再打车回去吧?”
他走进了厨房,又探出头来:“面条是下还是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