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天气开始炎热,书包里的课本与毕业证似乎有些烫,林景严心中烦闷,走出中学大门之时忍不住站在农耕大道上大吼了一声。
“好,烦,呐”
几个还在路上打打闹闹的高三学生看到他像个傻瓜一样大喊大叫,哈哈地笑了起来。
“林景严,你烦什么呀”
“毕业了你准备去哪里上班”
“你现在有几个哥哥撑腰,肯定能找个好单位。”
大哥大学毕业,在农场中学当年级组组长;二哥在派出所工作,送进省城公安大学读大学;三哥是农场最年轻的车间主任,机修水平高;四哥在罐头厂工作,听说也有可能升官。
林景严听不到同学们的心声,他抓了把头,蓬松而乌黑的短,额角处略微有些自然卷,形成浅浅的波纹。
高中毕业能够做些什么工作,也只能进厂里当工人吧什么时候才能够有机会上大学,和大哥、二哥一样走出这个农场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景严的眉毛紧紧皱着。他和其他一毕业就进厂上班、接受父母安排相亲结婚、满足现状的高中生不一样,他有野心。
他想上大学,他想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他想做生意,他想把农场的产品卖到国外去赚外国人的钱,让军山农场这四个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这就是他的梦想。
正迷茫之间,大道北面有五辆东风运输大卡车开过来,车上满载着蔬菜基地的蔬菜。林景严慌忙让到路边,羡慕地看着从眼前开过的卡车。
“嘎”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传来。
领头的那辆军绿色大卡车突然停在林景严身边。
林景严奇怪地抬起头,看向副驾驶室。透过车窗玻璃,隐约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他瞪大了眼睛,挥着手大叫道“楚队长”
楚寒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冷俊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打开车门走下来,冲着后面的车喊了一声“休息一下。”
后面四辆车一齐出应和“好”
一阵车门开启关合的声响之后,农耕大道树荫下多了几个抽烟、闲聊的身影。
军绿色卡车车门上写着“军山农场运输队”几个白色大字,每辆卡车配两个司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装服,年青而精干这是农场的运输车队。
七十年代的长途车司机很吃香,因为津贴高、待遇好,走南闯北,能够买到很多紧俏稀罕物资。先前准备与林景严搭话的高三学生小心翼翼地躲在远处,羡慕地看着林景严和楚寒说话。
从楚寒推荐林景信上工农兵大学开始,林家兄妹对他的态度便来了个大拐弯。林景严认出是他,惊喜地叫道“楚队长,你进运输队了”
楚寒点点头,故意板着脸“不是我的小弟么怎么不唤大哥”
林景严嘻嘻一笑“楚大哥。”
楚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毕业了有什么计划”
林景严搔了搔后脑“不知道。”
楚寒沉吟片刻,道“要不,跟我跑一趟省城”
“什么”林景严猛地跳了起来,脸上露出雀跃之光,“真的我可以吗”
楚寒身边一个小伙子哈哈一笑“当然是真的。我们楚队长什么时候说过瞎话要不要去要去就跟我们走。”
林景严左右看看,既兴奋又有些忐忑“我想去可是,我得跟家里人说一声。我还没准备行李”
那小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嘁大老爷们去趟省城需要什么行李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楚寒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你去跟你大哥说一声,我们在这里等你十分钟。”他的态度干净利落,却让林景严焦灼起来。
“好好好,你们等我,你们一定要等我啊”
他一边说一边跑,背着书包就往中学里面跑。一颗茫然的心忽然就找到了安放之处,剧烈地跳动起来。
走出农场,去省城。
跟着运输车队,像个成年男人一样走四方
就这样,刚刚毕业的林景严像阵风一样窜进中学宿舍,和林景智打过一声招呼,将书包里的书放在桌上,拿了条干净毛巾就跑得不见人影。
等到林景智追出来,只来得及看到车队屁股冒出的轻烟。林景智一跺脚,咬牙骂一句“这个老五,心真是野”
过了一个星期,林景严回来了。
黑了、瘦了,头乱七八糟,浑身上下都散着股柴油味,可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精气神却极好。
他还给家人带回来礼物。
送给大哥的是一双棕色的鹿皮皮靴,鞋口隐约露出一点浅色毛里子,得意洋洋地说“大哥,这毛靴子在东北可便宜了,才十块钱一双你敢信”
林景智拿着这双皮靴爱不释手,啧啧称奇“这皮子多好啊,里面的毛也厚实,冬天穿肯定暖和。好东西、好东西。”
林景仁与林景勇看着有些艳羡,瞪着眼睛问“老五,你怎么只给大哥买我们难道不是你的哥哥”
林景严叹了一口气“你们以为这靴子好买呀长途贩运过规定数量就得被查、被扣,搞不好还得关起来。东北的司机从那边拿的货少,我这也是好不容易才抢到一双,大哥脚码小点,正合适,所以才送给大哥的。”
哥俩一看这皮靴子的大小的确偏小,这才释然“好吧,这次就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