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家中安静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景勇站起身“啪”地一声扯亮白炽灯泡。深绿色的铁灯罩将灯光聚拢,在地面投出一个大大圆圆的光柱。
灯光映照下的墙壁,显得不太光滑,深深浅浅的凹凸出阴影。
窗外夏虫悉悉索索地响着,林景勇在一旁给大家打着蒲扇,暑热渐散,烦躁的情绪也舒缓了许多。
林景严挪了挪屁股,提了个建议“二哥,要不你托个人去提亲结了婚是一家人,我们帮贺知青也名正言顺是不是”
林景勇虽然不愿意再拿钱出来,但听老五说的也有道理,便没有反对。
林景信脸色微红,神情有些忸怩“可是,挟恩求亲,非君子所为。”
林景勇也有些急了“这,这也不行,那,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样咱们家这点钱存了好多年,多不容易啊。我不同意借谁知道能不能治好,万一是个无底洞怎么办”
林景仁不耐烦了,掀帘走出屋,站在廊下望着昏暗的室外,冲着屋里说道“这事谈不拢,就不要再谈了。二哥,我们出去走走。”
林景信在屋里应了一声,和老三一起走了出去,两道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林景严与林景勇对视一眼,同时翻了个白眼“瞒着我们俩说私房话,哼”
半个小时过去,两人依然没有回来。
屋外有手电筒的光芒晃动,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隐隐听到女人怯怯的声音“林景信”
林景勇走出屋喊了一声“是谁”
对方关掉手电筒,快步走过来,是位年青女子,白色小碎花短袖衬衫、黑色棉布长裤、朴素的黑布鞋,一条大辫子搁在胸前,眉眼清秀、体态婀娜。
林景勇不认得眼前这个女人,再问一句“你是谁”
也许是走得急,女人的额头有汗珠滴落,她喘匀一口气,左手绕着辫梢,侧着脸柔声道“我,我是贺玲。请问林景信在家吗”
原来是借钱的女知青啊,林景勇上下打量着她“我二哥刚出去散步,还没回。你,你进来坐坐吧”
贺玲轻轻“嗯”了一声,尾音打了个转儿,显得十分柔媚。林景勇平时与女性接触少,脸一红,慌忙拖出把竹椅放在檐廊下,道“你坐。”
贺玲道了一声谢,动作优雅地坐下,看向林景勇,微笑道“你是林景信的弟弟吧”
夜风送来一股成年女性的馨香,林景勇的脸更红了,他回了一句“我,我是老四。”便急步走进屋,对正在灯下看书的林满慧说,“贺玲来了,你去和她说话吧。”
林满慧抬起头,诧异地问“她怎么来了”
林景勇摇头“不知道。”
林满慧放下书,轻手轻脚走出屋,坐在贺玲身边,借着廊下昏暗的灯光,审视着这个书中害得林景信单身一辈子的女人。
皮肤细腻,眉弯眼细,唇红齿白,是个清秀美人。
贺玲感觉到林满慧的打量,侧过脸迎上她的目光,温柔地说“你是林家小妹,我们见过的。”
这一回的贺玲,形容举止与上一次不同,姿态摆得很低,看来是有求于人。
林满慧问她“贺知青,这么晚了你过来找我二哥,是有什么事吗”
贺玲点了点头“是啊,有点急事。”
林满慧继续问“可以告诉我吗”
贺玲面色有些白,咬着唇,摇了摇头。
林满慧凑近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这么晚,你一个人过来,知青点的人知道吗”
贺玲再一次摇了摇头。
林满慧道“如果被别人知道,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贺玲的脸色更白了,嘴唇一直在哆嗦“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人肯帮我,只有求你们。”
在那本书里,林景信只是个炮灰小配角,着墨不多。贺玲到底是怎么骗了他的心与钱,林满慧不得而知。眼下她只知道一件事贺玲已经从林景信那里拿走了两百多块,现在又想如法炮制,再拿两百。
或许她知道这钱不好拿,趁夜过来行哀兵之计。
林满慧道“你不能单独和我二哥见面,不然被巡逻队的人抓住,我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贺玲柔声道“我知道的,所以我到你家来。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呢。”
这女人滑不留手。
林满慧单刀直入“你要找我们家借钱”
贺玲低下头,没有说话。
林满慧返身从屋里取出纸笔,放在她膝上“上次借的钱,麻烦你先写个借条。”
贺玲愕然抬头,望向林满慧。
林满慧皱眉道“我们非亲非故的,又不是有钱人,这些钱都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你想再借,先把上次借的钱打个借条来。”
贺玲没有想到林家小妹是个硬茬,说起话来带着刺、淬着火,她的眉毛拧在一起,嘴唇紧抿,就是不吭声。
林满慧慢慢坐直,态度变得疏离“我二哥不好意思开口,我却敢开这个口。你借了我家这么多钱,竟然连个借条都不肯打,这是当我们家的人都是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