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老人家就大步走了出去。
待出得房門,老人家倏然停下,整個人像是沒了精神氣兒般嘟囔了一句:「說到底,還是嫌棄老頭子的。也是,誰不嫌棄呢。」
想前幾日兩人隨口聊了幾句,他不甚把自己的職業說了出來,本以為會收穫小姑娘嫌棄驚恐的眼神,誰知小姑娘卻半點反應沒有,眼中反而還夾雜著幾分佩服。
他以為自己終於找著一個不怕他,能對他正眼相看的人了,哪怕這人只是個十歲的小娃娃,但也足夠讓他涼了大半輩子的心暖起來了。
現在看來,哪是什麼不嫌棄他,只怕是裝的好,沒讓他瞧出來罷了,不然又何至於站都還站不穩,就堅持著要離開呢。
想來這姑娘是已經忍到極限,再也忍不下去了,所以這才剛能下地就嚷著要離開吧。
申全心中既酸澀又淒涼,只覺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異想天開,竟然妄想人小姑娘不嫌棄自己這個滿身腐臭的老頭子。
屋內,因為老人家漏了一個藥碗而踉蹌著追出來的桑喬,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堅持離開,竟被老人家誤以為是嫌棄。
這誤會可鬧大發了,必須解釋清楚。
桑喬嘎吱一聲拉開門:「申爺爺,您原是這麼想我的,我這心可是不好受了。」
申全沒想到自己這句嘟囔會被桑喬聽個正著,一向陰森古怪的老頭這會也不好意思起來。
梗了梗脖子,申全嘴硬道:「我哪裡說錯了,你這丫頭要不是嫌棄老頭子,能拖著這麼個病體就嚷著要走?」
「再者,這世道,你走又能走去哪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世,那日我可是看著你爹娘把你丟下,然後我才把你撿回來的。」
小丫頭被甩下那日他正好路過,親眼目睹了那對狠心的爹娘如何對她虐打,又如何把以為已經死了的她棄在路邊。
把這小丫頭從她爹娘手裡救下來他做不到,為她收個屍他還是能辦到的。
當時他本想把小丫頭找個地兒埋了,誰知一上手,才發現小丫頭竟還沒死。
想著這丫頭也是命大,他就把人帶了回來,就算是為自己積陰德吧。
他抱著試一試的心,弄了點藥灌給這丫頭,不成想人竟然真的醒過來了。
對於老人家知道自己的身世,桑喬一點也不感到吃驚,畢竟原主的無良父母丟下她的地方就在大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多了,看到那一幕也很正常。
她也不怨老人家沒在原主父母動手時就把她救下來,還是那句話,世道艱難,自己活著已經不易了,誰有那閒心去救別人呢。
老人家能在原主父母走後把她帶回來醫治,已經是這世道不可多得的善心了,活命之恩,她該感恩才是,又如何能生怨?
「這您可就是冤枉我了。我是看您這幾日喝的糊糊越來越稀,想必是我拖累了您,這才想著離開,不再給您增加負擔,您卻覺著是我嫌棄了您,真是再沒有比我更冤的人了。」
桑喬一字一句的解釋著自己要離開的理由,但老人家卻是不怎麼信,臉上滿是懷疑。
「真不是嫌棄老頭子?老頭子可是仵作,你不怕我日日與屍體打交道,不覺著老頭子噁心?」
桑喬展顏一笑:「您做的是為亡者伸冤的活計,我佩服還來不及,如何會嫌棄害怕?」
第77章第77章:醫者仁心(4)
仵作,擱水藍星,那就是法醫,雖不像醫生救死扶傷,但他們為亡者伸冤,為生者正名,也並不比救死扶傷的醫生差。
桑喬的話叫申全心中一震,眼角隱有水漬浸出。
為亡者伸冤?
這倒是他從未聽過的評價。
原來他幹的一直都是為亡者伸冤的活兒麼?
抹了抹眼角的淚,申全聲音微顯哽咽,他轉過身去,不想讓小丫頭看見自己的狼狽。
「行了,是老頭子誤會你了成了吧,既不怕我,就趕緊滾回去躺著,老頭子的身家,養你這麼個小丫頭還是養得起的,用不著你替老頭子我瞎操心。」
說完申全奪過桑喬手中的藥碗,腳步匆匆的離去,背影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桑喬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老人家一頓搶白然後匆匆離開,只能無奈的嘆口氣又踉蹌著躺回床上。
老人家性子執拗,只怕是不會同意她離開了。
晚間,已經能自己下床的桑喬坐在桌邊和老人家一起吃飯,見老人家仍是清湯寡水,二話不說的將自己的白粥倒了一半進老人家的碗裡。
在老人家怒目瞪視過來之際,桑喬忙道:「要麼咱倆一人吃一半,要麼我明兒一早就自行離去,您讓我一人吃這稠粥,卻看著您只以水飽腹,我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申全的話被憋在了肚子裡,一時只能幹瞪著桑喬,然後在桑喬毫不閃避的對視中選擇妥協。
「不會享福的臭丫頭,趕明兒讓你跟老頭子我一起吃米糠。」到底氣不過,老人家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桑喬喝粥的動作一頓,原來老人家這些日子以來喝的看不出原型的糊糊就是米糠。
桑喬倒是知道些古人的日常飲食,古人大多以粟米為主食,但這也是家庭好的人家才能吃上的,更多的是少量粟米,再摻雜著其他粗糧和米糠食用。
而古代的米糠可不像水藍星那些精加工過的米糠那般好下咽,拉嗓子的緊,是窮苦人家都不愛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