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万人之上,贵为一国丞相的儿子,先是带着巡防营的人,夜闯京兆府,当着众人的面戳穿梁馀一只手。
接着又要了梁耳的命。
后来愈发不可收拾,竟敢带着自己的侍卫,闯入内宫,杀内官。
为了救沈家娘子,他都敢不顾封家一族的性命,去反了,沈家娘子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年前沈家灭门后,她便一直担心沈家的救命之恩会将他拖垮,一年来,看他行事极有分寸,慢慢地放了心。
哪里能想到他压根儿就没跨过去这个坎儿,不过是隐忍不发。
如今国公爷跟着太子去了青州,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皇帝明摆着就是在想砍掉封家的羽翼,怕是巴不得国公爷死在青州,永远回不来了。
可她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那位沈娘子。
沈家那劳什子雲骨,如今就是一个活靶子,躲过了这一劫,还有下一劫,等到下一回,他拿什么去护?
命吗?
满腹愁绪难遣,封夫人正揉着眼眶,适才出去的春素又走了进来,匆匆禀报道:“夫人,沈家的二娘子来了。”
封夫人一愣。
“谁?”
春素又说了一回,“沈家的二娘子,沈月摇,省主刚接回来,正领着来夫人的院子。”
封夫人神色霎时僵住。
沈家二娘子,这一年里她都快被沈明酥吵得耳朵都麻了,竟然当真还活着。
这头还未回过神,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封重彦先进来,身后一道清丽的人影紧接着跨入了门槛。
封重彦进屋后便让出脚步,那姑娘半低着头,缓缓走到她跟前,对她蹲了一个礼,“月摇见过封夫人。”
封夫人目光早就落在了她身上,个头和年龄瞧着是比沈明酥要小,半垂着头,她瞧不清脸,起身道了一句菩萨保佑,“可算是找着了。”
沈家对他封家的救命之恩,她封家不会忘。
当年自己的儿子在沈家住了三年,如今沈家落难,留下来的遗孤,封家于情于理都该收留。
封夫人走到她跟前,柔声道:“可怜的孩子,受苦了。”
沈月摇慢抬起头,“给封夫人添麻烦了。”
封夫人这才看清她的样貌,本以为两姐妹样貌差不了多少,可这一瞧,跟前的姑娘却是一张圆脸,好看是好看,但容貌偏清秀,而沈明酥则是惊鸿一瞥的艳丽。
再细细一瞧,两人竟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人能找到,便是千恩万谢了,哪里来的麻烦。”封夫人回过神,让一旁春素奉茶,“既到了这儿,就安心住下。。。。。。”
—
黄昏时,沈明酥正翻着封重彦架子上的医书,忽听到珠帘轻动,转过头,便见封重彦一张脸从珠帘下钻了进来。
刚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头戴进贤帽,黄昏的光线还在,霞光从窗户破入,一束光落在他的鼻梁上,把那五官轮廓照得更为明朗清隽。
沈明酥瞥过头,正打算问他情况如何了,及时听到了一声,“姐姐。”
沈明酥重新瞧了过去。
沈月摇脸上的易容已经洗去,沈明酥痴痴地瞧着跟前这张熟悉的脸,自己曾朝思暮想,梦里不知见过了多少回。
终于找回来了,沈明酥几步上前,轻轻抱住了她,“月摇。。。。。。”
姐妹俩相见,有话要说,封重彦无声地退了出去。
连胜和婉月也去了屋外回避。
沈明酥不知道封重彦是如何说服她的,见其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抗拒,沈明酥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坐在了软塌上,叙起了旧。
见到鲜活地坐在自己跟前,连着心头的那抹仇恨似乎都消去了不少,别的什么都不盼了,这一刻只想让她永远这般安然无恙的活着。
沈明酥拉着她的手,细声道:“月摇,往后就待在姐姐身边,好不好?”
月摇没应,举目打探了一眼她的屋子,虽没有东宫那样的奢华,可每一样摆件也都是精致昂贵,不由轻声道:“封家真了不起。”
沈月摇一笑,“可他今日得来的这些,都是靠着我母亲家的鲁班术。”
若非他封重彦做了木鸢,救了皇帝,封家何来的今日,她目中带着悲凉和讽刺,忽然转头问沈明酥,“姐姐可知,封重彦抓了前朝的禁军统领季阑松。”
沈明酥心底那抹不安,再次浮了上来,一时失神,目光显出了呆滞。
沈月摇看着她,接着道:“封重彦想让凌墨尘死。”神色一紧,“姐姐,凌墨尘不能死,姐姐可知他的身份?”
“他是前朝太子。”不等她猜,沈月摇又直接告诉了她,拉着她低声道:“姐姐,这天下原本就是周家的,赵家不过是一个盗贼,盗了周家的江山,赵帝为稳固自己的皇位,不惜毒杀前朝太子,要不是顺景帝的亲信冒死相救,凌墨尘早就死了,他同咱们一样,都是被赵家迫害的受害者,我们应该站在一起,一起推翻赵帝,让江山回到周家人手里,这样便也实现姐姐所说的伸冤,对不对?”
沈明酥看着她被仇恨爬满的双眼,一颗心直往深渊里坠,良久才问道:“那阿摇想要姐姐做些什么呢?”
“封重彦能娶姐姐,想来也是忘不了沈家的恩情,既然他封重彦能效忠赵帝,为何就不能效忠前太子?”月摇目光切切地看着她,“姐姐能劝劝他吗?他从前最听姐姐的话,且姐姐已将雲。。。。。。”
“阿摇。”沈明酥轻声打断,望着她赤红的眼睛,觉得那里面的神色陌生得让她害怕,伸手扶向她的脸颊,缓声道:“封家不会反,也不能反,今夜的话,阿摇万不能再同第二个人说,我说过,爹娘的仇,我会去报,阿摇只需呆在姐姐身后,让姐姐保护好你。。。。。。”
沈月摇目中再次露出了失望,偏头转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