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一震,猛地回头!
便见那黑陶的香炉上方,飘着一缕幽魂,虽模糊不清,却分明就是那已亡命多日的杜鹃!
他本就愕然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上前些许,“杜……鹃?”
思烟也是一脸惊讶,朝谢安安看去。
却见她神色安然,眉目静和,剑指并拢,点在那香炉上,心下隐约明白了什么,抿了下唇,退到桃桃身边。
香炉上方,不过小臂大小的杜鹃的魂魄晃晃荡荡,似乎随时都会散去。
她看着几步外的姜远,片刻后,道:“姜郎,是我贪心不足,害了自己性命,与你并无相关,你切莫要自责。”
姜远眼底巨震,要说什么,却又想起周围这么多人,索性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轻浮模样,笑着说道:“说的什么话,人命天定,你自寻你的路,与我……”
“姜郎。”杜鹃却忽而轻声打断了他,“我已是魂飞之人了,你还要在我眼前这般作态么?”
姜远一滞。
站在桃桃身后的思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杜鹃,又看姜远。
姜远沉默下来。
杜鹃的魂体往前飘了飘,却似乎受困于那香炉并不能靠近姜远太多,便浮在半空中,看着姜远道:“我死的时候,才想起来,原来你我早就相识了,对么?”
思烟惊讶。
姜远肩膀微微一颤,抬目,看向杜鹃,“你……记起来了?”
杜鹃魂体轻晃,点了点头,“我曾是前户部侍郎的女儿,四岁那年,阿爹因为贪墨被人举报,满门获罪,我虽因年幼免除责罚,却被乳母带走后卖给了人牙子,之后辗转进了丽春院。你第一次去丽春院的时候,就认出我了。”
姜远攥住拳头,“我……”
杜鹃笑了笑,还想靠近姜远一些,魂体却不能往前牵扯半分,只好抬起一双森森鬼目专注地看着他。
又道:“见我忘却前尘旧事,你并未提及。只在我梳笼那一夜,花重金将我包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小心地护着我。你所做这一切,只因幼年时,我不过在你落水时,伸手拉了你一把,对不对?”
思烟漂亮的眼睛微微瞪大。
沉默许久的姜远终于笑了下,可那笑,在思烟眼里,却比那哭更苦涩。
他哑着嗓子道:“救命之恩嘛……可我到底没用……”
杜鹃却猛地轻哭了一声,偌大的鬼泪从她脸颊滑落,及至空中便化为灰烬烟消散去。
她摇了摇头,“姜郎,是我自私,我分明知晓你为我受尽京都城内人议论,也知晓你因我被家中责打苛骂,可却还是为了自己的安稳死死抓着你不放。可我,贪心太大,你护我周全,保我清白,我却还是忍不住贪图那虚妄的富贵荣华,不听你的劝阻,去勾引驸马,才致如今地步……”
她的鬼泪颗颗落下,魂体愈轻透,“并非你无用,姜郎。”
姜远眼眶一涩,想开口,却现嗓子已哽住,用力攥紧拳头,摇了摇头。
杜鹃意识到自己即将逝去,屈膝做出跪拜的姿势,朝姜远郑重地行了大礼,“姜郎,多谢你多年相护。我知你对我无心,全凭幼年之情。恩山义海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世,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
说完,魂体忽如泡影,倏然炸开。
“杜鹃!”姜远忽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那魂影,却已化作点点碎光,散于满院风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