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安回过头来,道,“范无极心里清楚。”
公孙明沉默一息后,笑道,“安安倒是信他。”
谢安安的手指轻缓地摩挲过手中的玉盒,慢声道,“若非他有所料定,不会轻易将购买引魂香的顾客名册交给你。”
公孙明眼帘微抬,露出几分意外。
随即失笑,“我竟被他骗了过去。”
既然早准备借他的手去查引魂香背后谋算之人,却还做出一副怎么都不肯的样子,叫他舍去那样的好物才勉为其难地拿出名册,反过来却叫公孙明以为自己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心性愈多狡了。”
谢安安摸着玉盒,却想起十年前,那个还只会躲在圆空法师身后怯生生看人的小沙弥。
雪白团子一般的小娃娃,到哪儿都跟着她,被榔头打了也不知道还手,只知道抱着光溜溜的脑袋掉金豆子。
直到那年秋末,那座藏在山林间的偏远寺庙被屠尽。
师父现赶到时,只看见了满地的横尸,汇聚的鲜血,流过山门,一直顺着高耸的台阶朝下缓缓流淌。
她跟着师父,穿过那血色浸染的山门,就看见,小小的沙弥,就那样坐在这一片人间炼狱里头。
他的怀里,抱着圆空法师被砍断的头颅,身上白色的僧衣被鲜血染成了大片的红色。
看着师父,漂亮天真的眼睛底下,一抹鬼影浅浅浮动。
之后,师父为保他的命,将他送进无相楼,却不料,七年前又是那一场浩劫。
谢安安犹记得那一日,师父站在无相楼的结界外,足足耗了七日,才勉强将那结界打开了一道缝隙。
对她说:“安安,去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
于是,她穿过尸山血海,走到他跟前,朝他伸出了手。
一转多年。
谢安安以为他已走出了心魔。
可今日瞧见他眼角再现的鬼影,才知晓。
伤痕与不堪总是都能被岁月掩盖,唯那人心沉浮挣逃,难安自在。
“主人,到了。”
马车停下,立春的声音在外响起。
谢安安起身,道了声谢,便要下车。
公孙明忽然唤了一声,“安安。”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盅递了过去,“此乃我所制养元丹,可助朱儿养魂。”
谢安安垂眸看了眼。
公孙明知晓她的意思,笑了下,又道:“伤她之人是我的手下,说到底亦是我的过失。当是我的赔罪,她若不吃,你自丢开便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推辞。”
谢安安想了下,伸手接过,又道了声谢,下了车。
公孙明推开车窗,透过胡同口漫天的花雨,瞧见她推开朱门走进去后,许久,才缓缓翻开手心,接过一枚幽幽落下的花雨。
收到眼前细看。
牛车行过平康坊尚在酒歌欢闹的热闹,慢慢隐入黑暗。
“主人。”
寒露跪在了车门边,轻声道:“奴来接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