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这无人踏足的花原之处。
车内。
萧锦辰看着睡梦中依旧在低声喊着‘阿娘’的秀娘,忽而问道:“谢先生是故意被抓?”
谢安安正看着窗外慢慢退后的春景,闻言,转脸,明如珠露的澄澈双眸中一片静然。
萧锦辰却已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疾不徐地说道:“只有谢先生被抓,才能有机会在柳府尹面前提及荷香。也只有谢先生被抓,旁人的视线才会被您这一位‘嫌犯’所转移,不会去怀疑还活着的……秀娘。”
翠柳儿完全没料到,这位九殿下不过就是跟了她们一路,居然就猜到了秀娘的身份!
髻上的柳叶儿瞬间绷起!
却被桃桃轻轻地拽了下。
然后听谢安安道:“是,九殿下所料不错。”
翠柳儿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转头,“师姐是故意被抓住的?”
坐在谢安安肩上的小紫也意外地抓住谢安安的衣领,“师姐?”
连桃桃都抬起眼来。
谢安安伸手,摸了摸秀娘乱如枯草的头,静声道,“我一无官身,二无权势。唯有此法,可让荷香之冤,昭于青天。”
平平浅浅的一句话。
却若重锤,狠狠锤在了萧锦辰的天灵!
他眼瞳微不可查地一缩!
他生于皇宫,长于算计,见过无数阴谋,知晓人心不堪能到何种指之境。
却从没见过,如眼前这貌若仙尘的女冠一般,竟愿为一陌生人以身涉险。
他惊讶,更不解——值得么?
旁边抱着秀娘的桃桃已说道:“原来师姐昨夜让我先行一步,为的竟是此意。”
见翠柳儿与小紫都看她。
桃桃将不安的秀娘往怀里抱了抱,道:“孙杨当时入幻境已自戕,秀娘的娘亲尸身也已寻到,所托之事因果已了。偏生那时忽有人登门,师姐便让我先走,自己留下……”
说到这,桃桃忽然顿住,再次看向谢安安。
忽然有人登门。
夜半三更,为何会有人突然登孙杨的家门?
对面,萧锦辰也同样察觉到,然而他却没有一丝惊澜。
“师姐,莫非那人登门也是您……”桃桃柔声问。
谢安安看着秀娘,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在萧锦辰面前遮掩的意思,“是。”
“为何?”桃桃不解地问。
萧锦辰眸光微闪,看着垂眼抚摸着秀娘的谢安安,侧脸静然,宛若春月。
似那不知尘世的仙灵,却伸手,拨弄凡间不见光影的万千婆娑。
她说:“桃桃,师父曾说红尘疾苦众,难不离身。道门所行,便是见得,忍得,杀得。”
她抬起手指,看向前方,语声淡缓。
“可我,忍得,杀得,却见不得。”
——见不得她苦无处诉。
——见不得她痛无处躲。
——见不得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见不得。
——见不得。
萧锦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穿过半敞的车窗,映入眼帘的,是春日灿烂下,蓬勃盎然的生机。
然而这天光,很多人,却再也见不得。
原来如此。
见不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