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是顾长琛的忌日。
清晨车马就自德胜门而出,朝着距京郊二十里外的顾家陵寝而去。
周莺上回出城,还是小时候,虽养父一块儿去木兰围场瞧大人们狩猎。她在丛边见到的小兔子,被一个黑面短须的武将一箭射穿了头骨。她脸色煞白立在旁什么都不敢说,身后马蹄声起,一回头见三叔勒住缰绳坐在马上。
那武将忙把兔子一提,上前来跟三叔行礼,还粗声粗气的喝她“走开,死丫头,别挡道儿。”
她又瞥了三叔一眼,他毫无反应,从头至尾,他都没有什么表情。
武将挥开周莺,一手提着野兔,一手过来牵了三叔的马。
周莺站在小山丘上,目送三叔一人一马远去了,她垂目看见草丛上一滩深色的血迹,当晚回去就起高热来了。
她想到三叔提着剑斩了人,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着她的模样。
那惊惧好像已经刻到了骨子里,叫她想到三叔心底就不大自在。
那时的周莺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有一日语三叔离得这么近。
乘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到了陵寝,附近已聚集了许多人,设了几个白色帐幕,长辈们在里头喝茶,小辈们往来穿梭着聊天,顾长钧的车马一到,人群静了下来,自然而然地排出一条路来,齐齐喊他“侯爷”。
周莺身穿男子袍服,紧密跟随在顾长钧身后。怕给人瞧出端倪,垂眼不敢抬头,更不敢随意乱瞟。
顾长钧和几个族中长辈及同来祭祷的同僚寒暄了几句,道了谢,片刻就有司仪上前,通知吉时将至。
众人一齐涌向陵寝,周莺远远就看见两座修建得颇为气派的坟茔。立着修长的石碑,上书顾氏夫妇之名。
周莺想到自己被接来这些年所受的恩惠,想到养父母英年早亡的遗憾,心头微涩,顾长钧在塚前立定,北鸣携了点燃的香烛过来,顾长钧下巴微扬,示意周莺上前。
周莺接过香,在塚前拜了三拜,跪伏在前将香供进炉中,然后接过拂尘扫了扫坟前的尘土。
天色还未大亮,清晨的露珠一颗颗坠在野草上头,淡淡的云雾拢在半空,瞧似快要下雨了。
周莺起身回过头的一瞬,眼泪没能抑制住,涔涔地滚落下来。
司仪高声唱礼,顾长钧率先拜了陵墓。而后是他随身幕僚汪先生诵读以顾长钧的名义写的悼文。
从人抬来一只箱子,元宝香烛纸钱里叠着周莺做的那些针线。
火光冲天,那些一针一线织成的东西缓缓化成灰烬。
后面还有一系列繁文缛节,周莺没有参与,她的目的达到了,尽了自己的心意。双眼哭得红肿,就在车里避着,怕给人瞧出行迹。
小树林里,几个青年男子聚在一块儿,都是十七八的青年,一个道“瞧见三叔父身边跟着的那个没”
另一道“怎么,你也瞧出来了”
“怎么瞧不出一眼就识出是个女人。这种场合都要带在身边,不会是宠妾吧”
“你以为三族叔和你一样那个是大伯父收养的那位,叫莺娘的养女小时候见过一回,就是那个模样”
“这你都还记得女大十八变,我瞧她模样极俊啊听说叶家那个九公子为她疯魔了,人变得痴痴傻傻。啧啧,今日可算瞧着了,怪不得,怪不得这样个人物,也不知将来要落到谁手上,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艳福。”
“总之不会是你,你姓顾,她也姓顾,认了顾家的祖就是顾氏的人,你想得再美,那也是不可能的事。祖宗礼法都不准你。”……
“总之不会是你,你姓顾,她也姓顾,认了顾家的祖就是顾氏的人,你想得再美,那也是不可能的事。祖宗礼法都不准你。”
“谁说我想了不过就是感叹一句罢了。说的好像你适才没盯着人家瞧似的,见人红了眼睛,你不是捏着帕子几回想上前是怕惹了三族叔的眼才没敢吧叫他知道你惦记不该惦记的,不打断你腿那是个妹妹,可当不得女人”
“你”
话未说完,这少年陡然眼睛瞪得老大,几人顺着他目瞧过去,但见顾长钧负着手,身边伴着个颇有威信的族叔,从树丛后头缓步走来。
几人立即禁声,迅让出一条路来,请顾长钧先行。
顾长钧没有瞧他们,亦没有说话,神色淡然地越众走了出去。那族叔顿住步子,回过头来朝几人摇了摇头,咬牙想训斥,碍于顾长钧还未走远,终是忍住了。
几个年轻人脸色青,完了,话都给三族叔听了去,他们的前程,是不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