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候,我就已经死了。”齐星汉再一次平静地强调。
但这和现实是不符的,牧水在心里说。
齐星汉说,范浩是他过去的名字,那个卧室也是属于他的。那么毫无疑问,卧室里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那些书本是他的,笔记本和日记也是他的。
那些被乱涂乱画的书本,横亘了他的整个初高中生涯。
这说明,他并不是不难过的,并不是不生气的。甚至那段时间里,他的情绪应该已经崩溃到一定的程度了。可这一切……在他的口中都被抹去了。
齐星汉说了谎话?
不可能。
齐星汉如果要说谎话,就不会带他来这里。
齐星汉现在正是在履行自己说过的,愿意和他一起分享和他有关的更多的东西。
那么……齐星汉的确是自我催眠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被现那一刻起,他就死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患上了科塔尔综合征。
这个病症和他背后长出骨刺是密切相关的。
也就是说,除非他背后的骨刺消失,不然他永远也无法从这个病症中脱离。
牧水又咬了一口冰淇淋,奶味儿挟裹着巧克力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但牧水却感觉不到甜,只感觉到一点属于朱古力的微苦。
牧水把日记从兜里掏了出来,递给了齐星汉:“这是你的。”
齐星汉看了一眼,似乎觉得有些陌生,他接了过去,随意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字挤在一起,齐星汉感觉到了一点眩晕。
齐星汉合上了日记,把它交还给了牧水,他说:“你可以看。”
真的可以说是十分的配合了。
牧水都快哭出声了。
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患者呢?
牧水抱着日记,又舔了一口冰淇淋:“好。”
他翻开了日记。
上面记录的竟然都是每天吃的东西,做的事,而到末尾,总会有一句:“我已经死了啊。”
看上去就跟中二病日记差不多。
牧水翻到最后,又是那幅画。
硬质的底壳上,画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纤细。
不像是人,像是一道吹来的风。
频繁出现,它可能是齐星汉心底的某种象征。
牧水指着问齐星汉:“这是什么?”
齐星汉靠边停下了车,分神看了看那幅画,他一怔,眼底竟然涌现了一丝空茫。这可太难得了。他多数时候,眼底其实都是麻木而冰冷的。
“……是人。”齐星汉艰难地从记忆中搜索着,他的五官都不同程度地表现出了,他自己完全没觉的微小的焦虑。
牧水这下可以肯定,这的确画的是个人,而不是一种象征。
这个人,对于齐星汉来说,应该印象深刻,但他偏偏记不清了,所以他才会难得表露出焦虑。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牧水轻声问。
他扯了两张纸包裹住手,这下连冰淇淋又化了一点也顾不上了。
他盯着齐星汉,目光柔和,尽量让齐星汉感觉到安全和舒适。
“一个……”齐星汉缓缓闭上了眼,他抓住了方向盘:“一个很小的人,很小,很瘦。他说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就像是望见了灿烂的银河。”
原来起名的也是这个人。
那他对于齐星汉的意义,应该的确是不同的。
齐星汉为什么记不清了?从齐星汉能清晰描述出,是什么时候被母亲现背上有骨刺的,就说明他的记忆应该是具备连贯性的,中间篡改的,仅仅只是他是死是活,难过伤心与否的记忆……
齐星汉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语气有一丝茫然:“……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他了。”
牧水将手中的冰淇淋投掷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他擦了擦手,飞快地将车窗调起来。然后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微微俯身,从齐星汉的身上探了过去。
他把齐星汉那边的车窗也调了起来。
然后牧水关掉了车里的灯,只留下街道两边的路灯,投射了部分昏暗的光芒进车内,像是打了一盏暖黄又微醺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