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峤西听着林其乐的话,低头瞥了一眼手中这纸袋里装的东西。
他的脸一时间非常僵硬。蒋峤西推开卧室的门,他在林其乐面前坐在了床边,打开纸袋,把纸袋里的盒子拆开。
一块纯黑色的手表躺在里面。
蒋峤西垂着脖子,平静地打量这黑色的表带,黑色的表盘,黑色的表针。
蒋峤西抬起头“这是谁买的”
林其乐脸上原本有的期待与紧张,在看到蒋峤西那神情的一霎那,顿住了。
“我”林其乐说,“我们几个一起买的。”
蒋峤西就这么看着林其乐,他仿佛对手中这个盒子完全不感兴趣。哪怕这是群山百货大楼钟表专柜里很贵很贵的手表了,是唯一的美国货,还正好是林其乐要找的纯黑色。手表柜台老板还告诉林其乐,全群山市只有他们柜台进了两只,是最高级的了,拿来送给省城来的孩子,绝不显得跌份儿“前几天刚卖掉一只,就剩这一只了”
林其乐从没被蒋峤西这么看过,林其乐一时很不知所措。
“你不喜欢吗”林其乐问,“我我以为你会喜欢”
蒋峤西问“为什么会喜欢”
林其乐说“你不是喜欢黑色吗”
蒋峤西一下子嗤笑出声了。
林其乐说“而且你想去美国”
“谁告诉你我喜欢黑色。”蒋峤西说。
林其乐渐渐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并不知道蒋峤西现在是怎么了。
她只知道她不喜欢蒋峤西这样和她说话。
蒋峤西把手里的腕表盒子连同那个纸袋在床边随手一放,独自进了他的小房间去。
蔡方元今天在学校说“感觉他在省城,像变了一个人。”
“见了他,我都不大敢打招呼”
林其乐突然想起这些话来。她走进蒋峤西的屋子里。
蒋峤西看上去根本不在乎林其乐买的礼物,哪怕这花了林其乐几乎一年的压岁钱,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有时就是未来一年的积蓄。林其乐和余樵、杜尚跑了那么多专柜,挑挑拣拣,一起凑钱,才买到了这只最合心意的手表。
林其乐不太甘心,她到了蒋峤西身边。
蒋峤西坐在台灯下继续写奥数题目,他突然说“我在省城见到陈明昊了。”
林其乐一愣,她心里还想着怎么告诉蒋峤西这只手表有多么好。
蒋峤西抬起头来了,他望着林其乐那懵懂的,因为过于幸福,总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笑着的脸孔“他不记得你是谁。”
林其乐站在原地,看着蒋峤西,安安静静。
蒋峤西低头看自己的奥数书,说“我提醒他了。他说,是不是就是那个戴着个红色塑料珠子,还以为是琥珀的小女孩。”
屋子里安静极了。
林其乐走了。蒋峤西抬起头来,他没有听到林其乐哭,甚至没有见到林其乐生气,哀怨,甚至憎恨谁的模样。
蒋峤西想低头继续写他的题目了,却一时半会儿无法写下去。
他刚刚对她说了什么
*
林电工推开纱窗门,见是蒋峤西在门外,一愣“樱桃不是给你送生日礼物去了吗”
蒋峤西说“她刚才走了。”
林电工笑着说“她没回家,那估计是去谁家玩了吧。”
蒋峤西向林叔叔道了再见。有那么一会儿蒋峤西想,如果林叔叔知道他刚刚怎么和林其乐说话,可能就再也不会像这样对他好了。
还没走到余樵家门口,蒋峤西就听到杜尚的声音了。
“樱桃,看我,看我啊”杜尚说着,突然就响起了清脆的竹板声。
“竹板这么一打呀,是别的咱不夸我夸一夸”
杜尚模仿得惟妙惟肖。哪怕蒋峤西根本没看过今年的春节晚会,也在大街小巷收音机里听过郭冬临的这一段了。他知道这非常滑稽。
他没走进余樵家,就隔着那片纱窗门。夜色中,他看见林其乐坐在沙上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林其乐连哭的时候都能开心地笑。她头上戴着一片黑色的卡,这会儿还没摘下来。余樵妈妈也在旁边被杜尚逗得乐不可支,她剥着手里的炒板栗,把剥好的塞到林其乐手心里,像对自己的亲闺女。
夜里十点多,蒋峤西在他的书桌上埋头学习,听见外面客厅里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蒋政在外面打开了房门,意外道“樱桃来了”
蒋峤西下意识就站起来,他离开了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