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托盘摆着四菜一汤一饭,还有一壶酒。
狱卒打开门,那牢头谄媚地低头进来,喊了一声“九爷”。
接着他看见桌上一动没动过的饭菜,神色一变。
手上的托盘放下,吩咐人把旧的那些饭菜撤走。
牢头躬身在他面前劝道“九爷,多少用一些。再这么熬下去,就是人找回来,您也您也没力气去见啊。”
木奕珩看也没看他。
他闭上眼,扬起脸,靠在身后的墙上。
睫毛那样长长的一扇,鼻梁高高的,如山峦起伏。
好看的一张脸,眼窝和两颊深深陷下去。
他不说话。已经十几天不曾开口说过话。
被关在这地牢里面,镇日就这样呆呆的坐着。
也有活过来的时候,每每张勇过来回报时,他的眼睛见到来人,会光。嘴唇轻轻启开一条缝隙,期待对方说出他想听的结果。
可是,他一直没能如愿。
天上地下,他的人打听遍了,没半点线索。
她凭空消失,除了孩子和他的心,再没带走任何东西。
卫国公和木大老爷奔走筹谋,替他求情,想捞他出去。
他不想出去。
回到那个处处是回忆的院子,他怕自己会扛不住。
就这样,一个人在这儿,挺好。
林云暖和一个热心的邻居大姐一块儿上街买布头。
她穿一身质地柔软的棉布衣裳,蓝色百褶裙子,头用带随意裹住,脚上踩着木屐,和邻人同打一把伞,走过很长的街道,七拐八绕来到一个深巷尽头的小布店。
邻人笑着收了伞,往店里头一指,“你自己瞧,东西和外头不差,价钱便宜一半儿,正街上那些大店面都是骗傻子的,咱们过日子的人,得寻这样的好地方。”
林云暖认得出布的好坏,这店里有些布瞧着流光水滑,织的不够密,这样的布不经用,做成衣服容易磨破,虽是俭省了银钱,确实质量差许多。
最后选了不起眼的一块棉纱,倒也不是非得丝绸锦缎,如今白身一个,穿个舒服自在就行。
会了帐,两人又各自去买了鱼和菜。
她很享受这种平凡的生活,有时候不叫厨上的婆子出来采买,她自己来,为着随意的逛街市,瞧热闹,有时候还带钰哥儿出来,在桥下等说书的停上好一会儿。
烟火气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且活得很充实。
卖鱼的妇人已经认得她,老远就招呼“妹子今儿买两条鲜鱼”
林云暖微笑“大嫂给挑两条活奔乱跳的,还按老价儿”
那卖鱼的拎起两尾鱼道“妹子还不放心我我家汉子清晨网上来的,都鲜着呢”
林云暖微笑接过,和那邻人又去瞧青菜。
一旁有个粗胖婆子眯眼打量林云暖半晌,过来杵了杵卖鱼妇人“瞧着眼生,什么来头”
卖鱼的妇人抿嘴一笑“您问那小媳妇儿东边井家胡同那赵瘸子家的表亲,赵瘸子不是了横财要搬省城去就把旧宅子抵了她,说是丈夫在外头做营生,偶然过来一阵子。见人笑三分,又文静儿,虽是好,您老可别错了路子,人家有主儿的了。”
胖婆子咂了咂嘴“柳条腰,风流脸,别看打扮灰不溜丢,这面相,克夫克父。当不得正室嫡妻,若是当得了,她丈夫或犯事,或短命。正经卖了自家,做门小的,上面压一头,这劫才算过去。”
卖鱼妇人挺喜欢林云暖,一听这话说得难听,不由劝道“婶子您这是犯糊涂。人家男人好着呢,您可别上门当着人面说这个,咱做媒做的是喜事,是积德,惹得人家心里不痛快拆了姻缘,可不是损阴德了管人家长什么腰什么脸,您还是把眼睛盯在那些没成亲的人上头,盯人家小媳妇儿做甚”
婆子撇撇嘴没说话。
她给人做媒一辈子,懂算八字,也懂点相面,一开始瞅见林云暖只觉得样貌不俗,再多瞧几眼,才觉出问题来。
确是克夫克父的面相,生途坎坷,大起大落,却又贵不可言。
这种面相的女子,她是第一回见。这便来了兴致,与妇人打听她来历。
林云暖并不知道自己面相如何,买够了吃用的,和邻人一块儿往回走。
巷口遇上隔院的书生,老远就躬身拱手,垂头避让在墙边,邻人与书生打招呼“白先生,干什么去”
那白先生涨红一张脸,闷声道“送、送信。”
等离得远了,在林云暖家门口,邻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妹子,你说这老秀才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见个人儿连话都说不顺溜,就这还教书”
林云暖抿嘴一笑,把今天买的糕点分出几块给她,“何大姐,拿去给你家墩儿娃吃。”
邻人连忙摆手推辞,谦让几番才伸手接了。没一会儿,叫墩儿娃过来送两个鸡蛋,礼尚往来。
林云暖喜欢市井人的淳朴。
托腮坐在窗下瞧墩儿娃在院里逗弄晒太阳的钰哥儿,觉着这日子过的很慢,很简单。自由的气息扑满整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