毎间房里,都有极宽大的榻,三三两两,并排摆着,榻旁小几上头用半透的碧玉盘子摆着零星小物,有耳坠子,金镏子,小花钗,手串,也有描眉用的黛,染唇用的脂,都是极精巧的小件。
侧旁有屏风、衣架,挂着最时兴的衣裳,各型各色的,再有室内穿得软底绣鞋,用兔毛做里面儿,柔软暖和,皮质底子被纳的千层底舒服,有的干脆不绣花,用全部的兔毛里外包围,还做出两只兔耳朵,用扣子缝做眼睛,让人瞧了便爱不释手。
这还只是她备用的货品,真正的主业在那长长的台子上,各种瓶瓶罐罐,有些是根据市面上卖的美肌膏子加了材料做的,有些是用上等材料自己寻医者、药堂、懂制膏的人配的,先保材料安全无害,然后才求有否功效。各色香露,用形态各异的小瓶装着,上头勾画的不是寻常花鸟福寿,而是一个鲜红的嘴唇,或是半张美丽的女人的脸,笔触简单灵动,胜在新鲜。
年前,各家正是忙碌的时候,她虽准备了许多,却也还有许多没准备到的,比如,将不远处的一处温泉引进来,要与温泉所在地的地主人协商,还要请工匠引流。
就请了阿倩他们,先来享受一回。
阿倩和一个要好的姐妹并排躺在铺得软绵绵的榻上,散了头,穿着统一的长袍,由推拿的婢子从额头开始,一点点的按揉。
至后背,涂了厚厚的香露,一点一点,疏散疲乏。
耳畔隐约有悦耳的琴声,谁在低声吟唱。
顺手取了那碧玉盘子里的耳坠子一试,便随手买上一对。
与姐妹说着话,嗅着铜炉里的甜香,阿倩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已是傍晚。
侍女轻手轻脚地进来,取了柔软的兔毛鞋子给她穿,穿上了,就再也不想脱下。
帘子卷起,屋里烧的火旺,开了一点窗,就看见令人惊喜的,一盏盏星灯照亮的夜园。
女伎们都兴奋极了。
徐阿姑带着人,端着各种糕点、汤食鱼贯而入。
小几上头摆了食盘,几样脆爽小菜,精致点心,甜的米酒,每一样,侍婢都能说出一套这食材对身体的好处来。
林云暖听得阿倩他们一再的惊喜赞叹,知道自己这门生意,大约可以做下去了。
虽然花费不菲,身上带的那些银票,可用得差不多了。
捏着一千两银票的木爷,此刻阴沉沉地坐着。
他特地买了牛肉,丢进林宅院中,孝敬那几条狗。由张勇扮成贼人,引开诸多护院。忍着根本还没痊愈的伤痛,总算跨越重重关卡摸进东院。
黑糊糊一片,没有一丝人声。
他熟门熟路跳入窗子,笑着扑上那架子床。
空屋冷榻,她不在了。
木奕珩不死心地一间一间屋子地找去。
没有她,没有任何人。
她真的回筠泽去了她真的,就这样从他生命里消失
木奕珩茫然坐在之前与她欢好过的榻上,依稀还听见她难当的哼声,用手推着他,捶着他,气得咬他肩膀,眉头蹙得紧紧的,轻声求他“轻些吧”,却才几次,这样销魂蚀骨的酣畅
她就这样走了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唐逸从外回来,一身酒气。
钟晴迎上,挥退侍婢,亲自服侍他更衣。
跪在地上给他脱鞋子,瞧见他前襟白色缎子上蹭上的唇印,钟晴脸色一沉,抿住嘴唇,垂下头,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仰起头,笑问他“怎么喝得这么多”
唐逸捶了捶床板“别提了,那下流世子又拿我与人斗酒。整整饮了一坛,又不许我离开半步,几乎出丑。”
钟晴爬上床,跪在后头帮他捏肩膀,“咱们能不能不在这世子手下前儿咱们续写的那神雕第二册,不是卖的挺好的咱们自己能过上好日子,何必舍了脸面去附和那些人”
唐逸嗤之以鼻“写那劳什子有几个钱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为了二哥的事,欠了多少银子”
若林云暖听见这话从唐逸口中说出,定要十分吃惊。
从来视钱财为浊物的唐大才子,竟然开始为钱折腰
钟晴叹了口气“那今天,还要不要帮我改第三卷已经谈好价,一卷一百两银子,迟交了,怕那个写书的女人就要赶在我们前头”
唐逸从袖子里一掏,整把的绣囊、荷包、珍珠链子,扇坠儿。“看看,够不够一百两。”
又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一并扔在床上“这可够了吧人家赏的,赏的要千恩万谢,躬身接过,规规矩矩揣好,再怀着感恩之心,替人与人拼酒,才得来的”
钟晴眸子一缩,已有了泪意。
原本,她就要做云州唐家,正正经经的四奶奶,与丈夫琴瑟和鸣,接过掌家之职,生下四房长子,坐在高位上,冷眼瞧妾侍跪拜。
转眼,她孩子被人害落,唐家二爷贪墨被贬,一夕之间,她憧憬的美好都不见了。
留给她一个声名狼藉,再云州没面目见人的丈夫。一个失了男胎,伤痕累累的子宫。一个欠了许多债务,要靠她的心血去帮忙偿还的空壳子唐家。
唐老太太终于不再嫌弃她是楼子出身的姑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随他来了京城。
钟晴望着已经倒头睡着的男人,下巴上的胡茬青青一片。浓重的酒气久久散不去。
这就是她处心积虑,得来的幸福
就是她一心争抢,夺来的丈夫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