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合适、唯一的人选?”
这个评价的确是太高了!
高到连我这个没啥文化的泥水匠,都能感觉到官方给他戴上了一顶独一无二的璀璨皇冠。
我当时心里反复涌动的就只有一句话:何德何能?
“中国没人了吗?怎么就‘唯一’了呢?”
我不否认,我对“唯一”两个字耿耿于怀。
冯老又“哈哈”一笑,说道:“黄显达有着显赫的家世,想必那天叶真的话你也听到了,黄显达的曾祖父,通古博今,在清代曾官居内阁大学士,极好收藏,从清宫和民间收集了很多珍贵的文物,还整理出来两本册子。一本名为《博古集》,不仅把黄家收藏的古董详细登记,还把前世、当世的奇珍异宝也做了客观的品评,关键是,他还根据史料、年代、工艺水平和他个人的理解和鉴赏,将那些重量级的文物做了排名,名为‘宝鉴谱’。所以,这份清代的‘国宝名录’,是我们研究、整理、清算文物,探寻古代高制作技艺难得的一本指南。另一本,名为《鉴宝经》,记录了黄家鉴赏古董的独家法门。”
我完全没想到,黄家竟有如此悠久的历史和传承,黄家的老祖宗在文物古董收藏鉴赏方面,竟有如此之高的成就。
仔细揣摩冯老的话后,我突然现,对于第一本书,他好像知之颇多,但第二本书,仿佛知之甚少。
“冯老,听你这么说,这两本书,你都看过?”
冯老点点头,然后立刻又摇摇头,说:“第一本书,略知一二,但第二本书,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因为,第一本书,黄显达已经捐献给了国家,至于这第二本书,是他黄家的独门秘法,他怎么肯轻易外传?哈哈哈。”
原来如此!
难怪黄显达能得到文保部的充分信任,人家连传家宝都捐出了一半!
冯老又接着说道:“黄显达有收藏世家的背景,自己在鉴宝上又独树一帜,再加上多年的积累,黄家开出的古董行在业内声名显赫、颇有好评,规模越做越大,生意越做越好,不论从财力还是信誉,都非常有实力。所以,有了这些身份和产业,由黄显达代替国家出手收购流失文物,再合适不过了。”
原来,黄显达不仅仅是和文保部关系密切那么简单,他隐藏的重要身份,竟然还是国家层面的海外买手、金牌代购。
难怪文保部对他的建议和意见,都要充分尊重、重点考量。
“可是,不是说‘北叶南黄’吗?那个叶真,在收藏鉴宝界的分量,和黄显达旗鼓相当吧。”虽然我对那个叶真也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敌人的敌人,就可以当做朋友。
“的确,这小子在资历上,和黄显达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化,而且看起来还后劲十足。如果把眼光放长一点儿,叶真的优势可能还要更胜一筹,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小子的成就会在黄显达之上。可惜现阶段,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黄显达只需要一点,就可以四两拨千斤,轻松击败他!”
“我是完全看不出来黄显达还有这功力!哪一点?”
两个高手比拼,胜败只在毫厘之间,我很想知道,叶真输在了哪里。
“稳重。”冯老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笑了起来。
一个和专业能力完全不搭边的性格特点,竟成了压死叶真这头骆驼的最后、最轻的一根稻草?
叶真要是知道他错失了一个“背靠大树”的机会,仅仅是因为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格的话,估计会吐血。
文保部做的这个衡量,也太外行了。
“你别笑。性格,是决定了能否从事这行的极重要的砝码!沉稳老练,才能让人看不清自己的底牌和意图,才能和那些精明的卖家慢慢周旋,最重要的是,才能让人看不见自己背后站着的是谁!如果换成叶真,估计他早就嚷嚷着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国家了!所以,你感觉黄显达城府极深,这就是他的优势,城府极深,就能把国家隐藏得极深!”
“原来如此!我还是太嫩了!”我在心里对文保部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它的谋略佩服至极。
“那为什么我们国家不选择自己出手?非要在黄显达那儿倒腾一手?”我又好奇地问道。
“一来,如果是国家出手,很多卖家就不会拿出自己深藏多年、从未公布于世的藏品拍卖,怕担受舆论风险和来自国家层面的谴责、胁迫,毕竟很多‘国宝级’的文物,都是通过私密的途径隐秘交易的;二来,如果真是国家下场竞拍,卖家就会漫天要价,我们可能会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和更昂贵的代价把那些文物买回来。”冯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后说道,“所以,让黄显达出面,能够接触到更隐秘的渠道,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最低。”
这下,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黄显达看似随意的个人行为,其实处处代表着国家意志。
“那前几天洛伯姿春季拍卖会上,他安排人拍下的那件举世震动的元青花“刘皇叔三顾茅庐图”梅瓶呢?”我想得越多,想知道的就越多,冯老的一番话,仿佛已经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让我看清了之前自己根本无法看到的玄机。
“黄显达后面会举行新闻布会,宣布将自己公司拍来的国宝元青花,无偿捐献给国家!”冯老说道。
“如果这块壁画残片不打碎的话……”我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想经冯老的口确认一下。
“同样会捐赠给国家,就说从隐秘渠道购入,但不会大张旗鼓,免得知道此事又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他,毕竟这上面传说有藏经洞的秘密。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黄显达,帮他去掉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资金……”
“当然全部来自国家!”
“既得名又得利啊!这如意算盘……黄显达这算是国家的白手套吗?”我嘴角一咧,嬉皮笑脸地问道。
冯老的笑容消失了,板起脸孔,说道:“白手套?小翟,没事好好学习一下文化课,这词用在这里,合适吗?那些文物,本来就属于我们,我们是让它们干干净净地回来!”
“老革命就是老古板啊,我又没其他意思,至于这么较真吗?”我在心里说道。
不过,我的脸上立马露出了那种懊悔不已而又傻白甜的灿烂笑容:“冯老,是我没文化,用词不当。不过,白手套还是白手套,是我们黑暗历史的白手套!”
冯老听我这么一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小子,还真会狡辩。”
这时,轿车司机重重地按了一声喇叭。
冯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惊叫一声:“糟了,我要再不走,就误机了。小翟,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
我点点头,搀扶住冯老,说道:“我没问题了,冯老,您就放心地走吧!”
说完,我立刻扇了自己一嘴巴:“啊呸!见谅啊冯老,嘴快,说话不经过脑子,这话多不吉利!您一路顺风!”
后来,只要我一回忆到这个场景,就会懊悔地哭成声来,要是当时我不让他走……他会不会现在还能亲切地叫我小翟?还依然笑眯眯地倾听我的那些胡言乱语?
喇叭又刺耳地响了一声,我刚想吼司机:“别催!”
扭过头一看,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