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又青微怔。
他从何得知?
“你们……什么关系?”
“问这些做什么?”傅惊尘唇色也白了,咳了两声,唇角又染了血,“我发现你总有许多不符合年龄的问题,之前只当你早慧。”
“好奇嘛,”花又青飞快转移话题,“原来你绑了两根束腰呀,难怪不怕我拽掉你裤子。”
“这个时候别说些无用的,”傅惊尘捂住她口鼻:“闭气。”
干净利落地抱着她冲入瀑布,冬水混杂着破碎的冰碴,冷到花又青牙齿都在打颤发寒,更要命的是傅惊尘内脏在急剧出血——同黑影交战的那几下,令他不可避免地受了重伤。
几乎凭最后一口气,下坠至溪流后,碎石撞断他的腿,傅惊尘一声不吭,飞快解开两人手腕绑带,拼了最后一口气,将花又青抛到岸上,他自己却再也抓握不住,任凭着溪水漂流,滑下去。
花又青连斗篷也顾不得脱,就要往水中跳,却被一人拦住:“不要命了你?”
王不留青着一张脸,拦下她后,径直跳进水中。
幸而如今尚不是汛期,傅惊尘飘得并不远,但王不留年纪还小,身量未足,细细瘦瘦的少年,还是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才将他救上了岸。
花又青叫一声哥,又向王不留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王不留哼一声,掐诀烘干三人,提醒:“你快扶他下山,温宗主已经开始着人焚山了。”
花又青惊愕:“妖尸源头已解,只需等叶宗主的药来,就能完全化解尸毒,为何还要焚烧山脉?”
“人倒是能用药救,可这么多飞禽走兽呢?就连蚂蚁都中了妖尸毒,追在人后面跑,咬得我孙师兄满屁股血,”王不留催促,“快下山,去镇子上,叶宗主在那儿救治弟子。”
留下这一句,他匆匆离开,不忘嘲讽花又青:“回去后记得好好练习,连自己哥哥都救不了,废物。”
花又青默念静心诀,忍住打爆他头的冲动。
此人心肠不错,只是嘴巴略有些坏。
她稍稍缓了缓,失血令人头昏脑涨,方才又运气击打那黑影,情急之下,基本没给自己留退路。
傅惊尘的情况要糟糕很多,花又青久没见过这么惨的内伤,伤得像曾被小师弟一屁股坐碎的豆腐。
她脸色发白,几乎耗光全部气力,也只能暂且止住他的内脏继续出血,至于那些已受损的地方,暂且无能为力,只能等她恢复体力。
手掌心的伤口隐隐撕裂,她也不浪费,压在傅惊尘唇上,喂给他一些,直到感觉整只手掌发凉后,才停下,草草止血。
幸好多吃了那些甜点,不然现在已经力竭了。
花又青缓上许久,单手撑着地面起身,扶着意识朦胧的傅惊尘,一步一步,艰难下山。
天光熹微,露水浓重,叶尖凝肃霜。
花又青冻得瑟瑟发抖,一步一步走得腿都发抖,只能依靠说话给自己鼓气,捱过去:“傅惊尘,你心眼太多了。”
他听不到,身体发烫,应该是在发烧。
“……别以为我不了解你,嫉妒心强,就算是要当’干哥哥’,你也嫉妒;金开野想认我做妹妹,你还讽刺他讽刺我,”花又青模仿他的语气,“‘你倒是挺会认哥哥’,哼,别以为我没注意到,都快酸死了,好大的酸醋味。”
傅惊尘不说话,他身体烫得像个大火炉,误打误撞,倒是驱散了花又青因失血造成的寒意。
她继续:“看到那个黑影,你一点儿也不慌张,因为它早就跟着你了,对吧?我就知道,能被人称为魔头的,肯定和妖魔间有点小九九……你早知它会趁虚而入对不对?你甚至都知道它杀不了你——所以你今天一反常态,甚至还主动要金开野帮我签名,也是因为你想培养我和他的感情,从而利用他——对不对?”
脚下踩到松动的石子,花又青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稳住身体,谨慎地又下一步:“我就知道,你心眼子多,你知道金开野会单独来救我们。”
天将亮未亮时,雾气最浓,霜寒露重。
花又青的裙摆被草叶上露水浸透,膝盖渐渐开始发痛。
这就是身体的弊端,不抗冻。
她听见傅惊尘呢喃几句,额头冒冷汗,眉头紧皱。
凑过去细听,听他一直在叫娘。
娘,肠子流出来了……好痛。
花又青怔忡,垂下眼,扶着他,小小身体快被压坏,犹坚持托着他下山。
她自言自语,有些忧愁:“算了,我算是着你的道了。”
“你不会死的,”花又青郑重说,“傅惊尘,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你会长命百岁,永永久久地活着。”
你会成为让我讨厌的大魔头。
而不是死在这寂静的寒冬清晨。
北风卷草上枯雪。
傅惊尘在剧痛中难得做了完整的梦。
梦中是家门被屠那一日,这一次,赶在大火吞没房子前,他没有痛晕,而是及时爬入妹妹房间,将襁褓中的妹妹抱走,带到破庙里。
梦见他将自己跌落在外的肠子塞回腹中,看着它们自动归位。
襁褓中的妹妹饿到不停地哭,他便咬破自己手指,用手指鲜血来喂养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