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是永安城昏昏沉沉的雪天。
城主府上负责采买的人,在花又青和另一个瘦瘦女孩之间权衡利弊,终于选择了那个没病的小姑娘。
临走前还看着花又青的脸惋惜,叹这么漂亮,喜好幼女的城主肯定喜欢……可惜了,病成这个模样,就算带回去也活不了,又怎么能伺候得了城主大人呢?
缺粮少食的时候,管事的人开始来餐馆里选小丫头,不仅能省下银两,还自认为积了功德。
花又青吃了那个女孩给的一粒果子,肚子痛了一整晚,面黄肌瘦,进气少出气多,病恹恹,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
也因此,她没有成为那份功德的幸运,饿到几乎看不清东西,也听不到声音,胃里是破竹蓖和干草,那些东西不能消化,在胃里堆积,好像划伤了肠子,她好像能感觉到体内有血在流。她天生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雪崩之前,她上山捡干柴,就曾看到山上方有几个人在做法。
因为啃坏了竹筐,不高兴的老板将花又青丢到外面,等冻死她再下刀。
然后,大师姐温华君来了。
她们千里迢迢来此处超度亡魂,也救了只剩一口气吊着的花又青。
粮食紧缺,师姐们食物亦不多,三师姐掏出冻硬的馒头,放在花又青坏里,心疼地要她慢点吃。
冷风卷白雪,厚到几乎埋了膝盖,三位师姐轮流背着她,一瘸一拐,艰难涉雪而行。
花又青啃着硬馒头,用牙狠狠地刮下一层馒头皮渣渣,狠狠地啃回了人间。
她第二条命是大师姐给的。
她愿意为师姐们去死。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
飘在额头上的雪花渐渐融化成水,一路落在眼皮上。
花又青在傅惊尘背上醒来。
火红的斗篷仔细地裹好身体,密不透风,她揉揉眼睛,疑惑问傅惊尘,现在是要去哪里。
“送你去金开野处,”傅惊尘简单说,他那被咬伤的手臂,已经隐隐约约泛着黑紫——同那些妖尸别无二致了,“你还是更适合和人在一起,他们会保护你。”
花又青没说话。
十年后的她,从八卦的五师姐季从仪处听得许多往事。
而关于玄鸮门,能获取的信息却少之又少,譬如玄鸮门的人竟然也会外出做任务,竟也会有外门弟子——这种东西,都不知道,没听说过。
包括青龙山出现妖尸的事情,花又青亦不曾听到半丝风声。可见,妖尸一事中,玄鸮门中的人及时处置了这片区域,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
她希望不要太糟糕。
花又青问:“那哥哥呢?”
傅惊尘说:“等我恢复正常,就去找你。”
花又青说了声好,过了一阵,又低声:“骗子。”
傅惊尘没回应,像没听到。
离开山洞,越往下走,妖尸越多。
甚至不单单是人,就连一些动物,也开始癫狂。
粗壮的松树下,一只灰扑扑的兔子正在贪婪地啃噬着蛇肉。那兔子眼球的颜色像沉满死尸的血塘,黯沉沉的每一点生气,花又青瞧见,打了个寒噤。
傅惊尘视若无睹,跃过树梢,问花又青:“听说过虎妻的故事吗?”
花又青心有余悸地回头看那只食蛇的兔子。
她无精打采:“和动物谈恋爱吗?现在应该还没有发展到可以接受人,兽恋的地步吧?”
??清水派中并不禁止恋爱结婚,但自立派起,便禁止未成年、师徒、人,兽、兄妹、训,诫、监,禁、乱,伦、多人运动——这些帮规,听闻是建派初期某位长老立下的,听闻对方参考了晋翠山大火书局的话本禁止题材。
——后不知是谁,默默将“师徒”划去了。
花又青怕自己跌下去,谨慎搂住傅惊尘的脖子。
她能辨认出对方身上狼血的味道,他大约刚饮了狼血不久,这让花又青有种自己正在狼背上的错觉。
她仔细分析:“人在老虎的食谱上吧,这和人同炖猪蹄谈恋爱有什么分别?退一万步来说,这体型上也不相衬啊,而且人和老虎的大小——”
“你的小脑袋都装着些什么东西?”傅惊尘打断她,“是青龙山发生过的一件奇闻。”
花又青竖起小耳朵。
傅惊尘说:“那是八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八十年前,住在青龙山脚下的方二,靠打猎为生,家境贫寒,年近四十,尚未娶妻。
四十岁这一年,他上山打猎,无意间得了一具虎皮;第二日,在捡到虎皮的地方,又遇到一貌美少女,年十五六,容色动人,她主动跟方二回家,与他结成夫妻。
夫妻六年间,俩人十分恩爱,还诞育了两个孩子。
听到这里,花又青面露惊叹之色:“人和老虎怎么能生下孩子呢?”